恐怕也只有她。
为了救凌墨尘,她把刀对向了封重彦。
当年在沈家,她和封重彦两人的感情沈月摇比谁都清楚,这一刀对她而言有多困难,沈月摇岂能不清楚。
知道自己错怪了她,心中愧疚难安,她当着两个姑姑说的那些话,必然也传进了她耳里。
为了赔罪,她每日都会过来。
沈明酥似乎并没有听到些什么,对她还是同之前一样,替她准备她喜欢的吃食,还让人给她做了几身衣裳。
却很少再见她笑,与她在一起时话也少了,往往一沉默便是一刻,自己不开口,她也不再主动与她搭话。
沈月摇忽然有些慌,仿佛两人之间的感情在不知不觉中,已一点一点的在消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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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礼◎
所幸接下来两个月的朝堂, 忽然平静了下来,季阑松被押入了刑部大牢,认了罪, 供词送到了皇帝手里,与封重彦所说的一样, 对‘谋害’前朝太子之事,供认不讳。
皇帝得知真相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 大悲大恸, 也向那些心头还对他当年登上皇位心存怀疑之人,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并非他篡位,不扶持小太子登基, 而是小太子被人下|毒, 命数已尽, 为了稳固天下,他不得不身披龙袍, 接管了周家的江山。
此消息一出, 国子监的一众学子,更是写出了长篇大论, 重新论起了十七年前赵帝是否该在周帝重伤, 尚且还有一口气之时, 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自己登基。
十七年前那些笔杆子是怎么骂他背信弃义, 如今便是怎么赞赏他忍辱负重。
若非今日季阑松忽然落网,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赵帝怕是要带着‘篡位’之名入土, 被人戳上一辈子的脊梁骨。
“当年白阁老, 指着陛下的鼻子骂, 陛下可有为自己辩解一句?不仅没有辩解,更是将白阁老封为上宾,以老师之礼相待,白阁老死的那日,陛下跪在雨中送行,如此虔心诚意的帝王,历来王朝有几个”
国子监乃当年封国公一手扶持起来,到了今日,越来越壮大,比起朝廷的京兆府,大理寺,御史台等,他们更能明察秋毫,谁要是做出了什么出格之事,还未等立案,国子监的笔杆子先是判了他们的罪。
十七年来,他们对这位新帝十分满意,唯一的污点,便是登基来得名不正言不顺。
如今终于找到了替赵帝你洗刷冤屈的证据,大肆在城中宣扬。
凌墨尘一场重伤之后,在仙丹阁内‘闭关’了一月才回来,到了街头,仍然还能听到有人热论。
“季阑松当年乃顺景帝一手提拔起来,一介草夫,做到了禁军统领,不知感恩,竟如此卑鄙”
“丧家之犬逃了十七年,最后还不是被封大人擒住,判了死刑,秋后问斩”
凌墨尘没再听,从茶肆内出来走向街头,如今已到了八月,夏季的暑热褪去,风佛在脸上,已有了冷沁的凉意。
河岸柳树一片萧条,秋蝉哀鸣,层层碧波微漾,脚下的青石板干涩已久,不知不觉也染了一道萧瑟的秋宵。
街头两边的摊贩倒是只增不减。
所卖之物,琳琅满目。
何为太平?圣贤书上早在千年之前便有了记载,国盛民强,敌军不敢来犯,百姓安居乐业,衣食无忧
鼻尖一股酒香传来,凌墨尘扭头望去,目光还未找到那股香气是从哪家酒楼里传来,倒是先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下月便是婚期,封家已准备的七七八八,佛兰怕她还缺什么,今日便拉着沈明酥出来逛街。
佛兰擅长针线活儿,尤其喜欢各种颜色的丝线,平日里所用都是从特定的铺子预定上门,今日瞧见路边摊子上有,不由停了脚步,“沈姐姐等我会儿,我瞧瞧。”
“好。”
佛兰同老板道:“能看看吗。”
“可以,姑娘慢慢看。”
沈明酥没学过针线,对这些不太感兴趣,见佛兰看的认真,没去打扰,回头一望,便见凌墨尘立在了对面的果肉铺子前,冲她一笑。
听月摇说,封重彦往他胸口刺入的那一刀,只破了皮肉,并无大碍,人已经没事了,此时观其面色,倒确实好了。
不知道他为何来找自己,既然碰上了,也想问他几句话。
沈明酥转身同佛兰道:“佛兰,我想起来有样东西未取,你先瞧着,半个时辰后,我到前面的首饰铺子等你。”
这条街巷佛兰闭着眼睛都能走出头,看出她似乎有事,也没去问,点头道:“好,沈姐姐小心些。”
凌墨尘在前面的桥头上等了一刻,听到有脚步声停在了自己身后,也没回头,开口道:“可惜紫藤花期已过,不然咱们约在那里更好。”
沈明酥没应。
凌墨尘这才转头看向她,天气转了凉,她身上披了一件月白斗篷,秀发从帽檐上倾斜而下,头上发髻插着一枚白玉珠钗。
比起两月前,那张脸愈发出众。
这才是真正的沈明酥,不需要过多的装扮,也能看出她的高贵、清丽。
封重彦虽不是个东西,但对她确实尽心。
这桩婚事一成,就算皇帝的脖子都动不了了,也不敢轻易拿她沈明酥如何。
沈明酥无视他的打探,先问道:“伤都好了?”
凌墨尘点头,目光真诚地道:“多谢沈娘子相救。”
“嗯。”沈明酥应了一声,接着道:“也多谢国师在雨夜的手下留情。”
那样难得的机会,能一举把封重彦铲除,让封家和赵帝彻底厮杀。
可惜自己不争气,没能杀了皇帝,还受了一身的伤,让他生了怜悯之心,没有痛下杀手,造成了满盘皆输,险些死于封重彦之手。
她吃了他两颗护心丹,救他一命,也算是还完了恩情。
凌墨尘一笑,“下回,我不会再心软,代价太大了。”
封重彦就是一条疯狗,每一道伤口都不致命,但都到了临界,这一月没让他轻松半刻。
整整十七刀,一刀都不少。
风吹久了有些凉,怕她冷,凌墨尘主动邀请道:“喝杯茶?”
沈明酥有些为难。
她如今这身行头是封重彦下个月就要娶的未婚妻,不能与他久呆,更不能同他去茶肆。
凌墨尘似乎看出来了她的难处,没再勉强,“你能找过来,应是有事要问我,先走走吧。”
两人还是没去茶肆,往人群稀少的地方走去,到了一处无人的戏台楼阁,沈明酥驻了脚步,问他:“四丹可还好?”
凌墨尘也停了下来,回头一笑,反问她:“我像是那等苛刻属下之人?”
又道:“几人胆子虽小,倒是隔三差五地过来问你一回,我养了他们这么多年,还不如你在仙丹阁呆的那半月受人待见。”
沈明酥笑了笑,“国师是面冷心热。”
这话倒是新鲜,凌墨尘还是头一回听到,疑惑地望向她,她唇角本带着笑,见他直勾勾地凝住她,便也渐渐地收敛了下来,忽然道:“放了月摇,我为国师效劳。”
她话题转的太快,凌墨尘一时反应不过来,顿了半晌,才笑出一声,问她道:“你觉得是我在指使她?”
沈明酥心里多半清楚,没答话。
凌墨尘缓缓地道:“进昌都那一日,我便让她去找你了,但她不愿意。”
“为了让你相信她死了,故意让沈二爷找到了她的‘遗物’,目的是为了让你死心,离开封家,好为沈家报仇。”凌墨尘看着她,“她没有你聪明,也没有你能沉得住气,心里只剩下了仇恨,你阻拦不了,我也阻拦不了。”
这些她沈明酥应该也能明白。
沉默片刻后,他又道:“看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我答应你,往后不会再利用她。”
有他此话就够了,“多谢国师。”
微风从廊下一侧拂来,她蛾眉下意识轻蹙,额前发丝撩动,露出一双染着淡淡愁绪的秋瞳,像是一只困在笼子里,却浑然不知,还想着要拼命挣扎,飞出天际的鸟雀。
凌墨尘又想起了那张靠在自己床边的睡颜,心口莫名有些刺痛。
她比沈月摇聪明,比她稳沉,但唯独没有沈月摇的心狠。
那一日终究要来。
她将会如何?
是姓赵,还是继续姓沈?
心中蓦然生出一股怜悯,竟也有些悲凉,凌墨尘忽然轻声道:“丹十,这世上无人可让你相信。”
他不能。
沈月摇也不能。
他们都在磨刀,随时准备对着她的心口。
“但你可以相信一人。”
沈明酥疑惑地看向他。
凌墨尘苦笑道:“封重彦。”
为了她,当真不惜一切在坚守赵家的江山。
虽然不知道他最后能不能成功,但对她沈明酥而言,除了东宫之外,封重彦确实最值得她托付之人。
沈明酥有些意外,觉得这不像是他凌墨尘能说出来的话。
没等沈明酥想明白,凌墨尘便从袖筒内掏出了一方手帕,递给了她,“恭喜丹十新婚。”
帕子上绣着一株荷花,是并蒂莲。
沈明酥眸子一顿。
凌墨尘笑着道:“以我同封重彦的关系,你大婚那日,必然进不了大门,很遗憾见不到丹十穿嫁衣的模样,只能提前来送一份新婚贺礼。”
没有祝福词,他找不到适合的。
百年好合,琴瑟和鸣,都不符合他的本心,没必要假情假意。
说来,他还真欠她一张帕子。
沈明酥接受了这份贺礼,拿到手里了,才听他道:“一张帕子一个愿望,只要你拿着它找上我,即便触及到了我的立场,我也能答应你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