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1 / 1)

◎阿锦,跟我回去◎

今夜有月光,下弦月,就在两人头顶,洒下的银辉比桌上的油灯还亮堂,两人一人剥着一颗卤蛋下酒。

干瘪瘪的卤蛋入口满嘴渣子,还噎人。

好酒都被糟蹋了,务观实在忍不住,“民以食为天,你还是自己备点粮食做做饭,老吃外面的东西,没营养,也不见得干净。”

“好。”沈明酥倒是个很听劝的。

一颗蛋一碗酒下肚,不待她问,务观主动把袖筒里的腰牌拿了回去,放在桌上,推到她跟前。

油灯的光清晰地照在那腰牌上。

‘锦衣卫冯肃’

果然是梁耳的人。

务观见她盯着腰牌迟迟不动,凑上前低声道:“你那桃花债的主儿看来是个厉害角色,我劝你要不把这口气吞了,咱还是算了。”

怕她不知道厉害,好心同她分析,“梁家家主梁馀,也就是那位被封重彦戳破手掌的京兆府尹,在周家坐拥天下时,担任的是锦衣卫指挥使,后来赵家上位,便是当今的圣上,主打一个‘贤’字,以仁义治国,这些曾专门替皇帝打打杀杀的人自然也就疏远了,此文由腾讯群斯咡尔二呜酒意斯泣整理上传梁馀成了京兆府尹,余下的锦衣卫也就只挂了个牌子,拿着俸禄混吃混喝,日子一久,便成了世家子弟谋前程的第一步,梁耳是其中之一,两年前去了锦衣卫,接了他老子的班。若是他,你在京兆府受的那三道刑鞭,倒能说得通了。”

说完看向沈明酥,眼里的一抹担忧真真假假,“十锦,你到底招惹了梁家哪个姑娘?”

又回忆了一番,“梁家的姑娘也就那样,要是十锦把脸上的黄泥洗干净,我敢保证昌都内没有比你更好看的人”

沈明酥没理他,拿走了桌上的腰牌,起身道:“多谢务观公子,夜深了,早些歇息。”

没走几步,背后的人突然道:“我可以帮你。”

沈明酥驻步,缓缓回头。

务观看向她手里的牌子,“你不是要找锦衣卫冯肃吗,我行走江湖,人脉广,可以帮到你。”

世上没有白帮的忙,还是这等送上门来的便宜,沈明酥含笑问他:“不知道务观公子到底想要什么?”

“想帮你啊。”务观自己往碗里又倒满了酒,随后抬起胳膊,拉了拉一截衣袖,处露出手腕处一道隐约的伤痕,“那日可不止你一个人挨了鞭子,我也挨了一道,我务观做人从不给自己留遗憾,睚眦必报听过没?”

沈明酥没应。

务观又仰头看向那轮快要沉入四方青瓦的下弦月,“我和你一样,也想报仇,谁不想要家呢,十锦。”

幽幽一声轻叹,犹如一把带着试探的刀锋,在她毫无防备之间,已经逼到了她身前。

耳侧的风口生了凉,沈明酥抬目,悠地看向他。

“可我如今拜梁耳所赐,成了逃犯,无家可归了啊,只能让十锦收留我,这笔账,你说我是不是应该讨回来?”狭长的眼睛内含着一贯的玩味,仿佛适才是她的错觉。

沈明酥没站在油灯下,稀薄的月光不足以看清她眼底。

她应道:“该,如此就有劳公子了。”既然要帮她忙,便得感谢,客气地问他:“明日我买些食材回来,你想吃什么?”

“鱼羊一锅鲜吧,赶在春末御一下寒。”他快被卤蛋噎死了。

沈明酥没动。

务观疑心是不是自己的要求太过分,又问道:“麻烦吗?”

沈明酥摇头:“不麻烦,明晚我等公子。”

第二日,沈明酥继续去卖木蜻蜓。

梁家今日发丧,昨日那条街只会更清净,沈明酥选了另外一条街市,走之前天色还很亮敞,途中便落起了雨。

街市不远处有一间寺庙,躲雨的人挤满了路边的茶肆,酒楼。

倒是无意之间成全了她,孩童没有耐心等雨,见到她木箱里的木蜻蜓,顿时来了兴趣。

“小兄弟,怎么卖的?”

“三十文一个。”

陆续有妇人牵着孩童过来,沈明酥把木箱放在地上,索性蹲在屋檐下卖。

“小兄弟,来两个。”一道悦耳的声音,温婉柔和,带了几分熟悉。

沈明酥抬头。

跟前的妇人一身云锦料子,玉钗高鬓,雍容华贵,手中牵着一位两岁左右的孩童,生得粉雕玉琢,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木箱里的木蜻蜓。

封家已出嫁的大娘子,她两月前曾在寿宴上见过。

沈明酥冲他一笑,轻声问道:“喜欢哪个?”

小家伙伸手要自己拿。

封大娘子拦住,“哥儿,不可没了规矩,坏了可要赔钱的。”

沈明酥笑了笑,把木箱推过去,“无妨,小公子选吧。”

两岁的孩童,没有最喜欢的,只有更喜欢的,左挑右挑,也选不出来,每个都想要,身后又有人走了过来,“大姐姐,买好了吗?兄长等着呢。”

是封家三娘子封佛兰。

沈明酥心头微微一动,抬头往她身后望去,封重彦举着伞立在马车旁,脸色沉静,正透过蒙蒙雨雾看着她。

蹲久了腿麻,她早坐在了地上,屋檐下的雨线滴下来,已湿了她的鞋袜。

似乎这时才感觉到了凉意,她收回视线,也收回了脚,缓缓蹲了起来。

跟前的哥儿抓住木箱迟迟不放,佛兰从荷包掏出了一锭银子递给她,“小哥落雨天做生意也不容易,这些木蜻蜓咱们都要了,不用找。”

一锭银子足足有二两重,买她一箱都够。

沈明酥伸出手,笑着道:“多谢姑娘。”

佛兰把银子放在她掌心,转身同大娘子一人举伞,一人抱着哥儿往对面的马车走去。

三人都上马车了,封重彦还没上来,佛兰掀开帘子,见其竟抬步往茶肆走去,疑惑地唤了一声,“兄长”

木箱里的木蜻蜓都卖光了,沈明酥也没再留,挎着木箱冲进了雨里,在台阶下与封重彦擦肩而过,脚步不徐不疾地踏入了他身后的漫天雨雾。

喉咙里的话被手背蹭到的一片雨水淹没,封重彦转过身。

雨雾中的人影背影笔直,凄凉的雨点似是没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狼狈的痕迹。

“阿锦怎么不带伞。”

“有封哥哥在,我不怕。”

“我在走封大人之前走过的路”

可他们彼此都知道,他走的那条路上,曾有她的陪伴,而眼前冰凉的雨雾中,只剩下了她孤身一人。

昌都没有人见过她以前,唯有他封重彦看过。

她是沈家引以为傲的大娘子,干净明媚,一身的傲骨,脸上永远带着笑容。

雨水的凉意蚀骨,手中伞偏离头顶,索性扔在了地上,要淋就一起淋吧。

佛兰见他竟然连伞都扔了,惊愕的呼道:“兄长”

“你们先回去,我去一趟省里。”衣袖甩在雨中,疾步去追上那道人影,雨雾钻进眼睛,又涩又胀,越来越模糊,到了道路尽头,转过弯,空荡荡的街头却空无一人。

封重彦立在那没再往前,扫了一圈两旁的巷子,突然喊了一声,“沈明酥。”

耳边除了雨声,一片安静。

声音穿透雨雾,带着几分愤怒,沉痛地问道:“这就是你要的日子?”

“阿锦。”那声音陡然软了下来,仿佛妥协了一般,“你跟我回去,你要如何都行,不是要借我的手痛快一回吗,我给你。”

雨点砸在脚边,噼里啪啦地滚动,沈明酥背抵着巷子内的墙壁,仰望着头顶那条狭窄的天缝,脸庞上的黄泥已被雨水冲刷干净,此时面色雪白,喉咙轻轻一咽,眼角涌出来的水珠轻盈剔透,却看不清是冷还是热。

雨太大了,她喘了一口气,抹了抹脸上的水渍,转身朝着深巷而去。

穿过巷子,回了桥市,刚进那条杨柳巷口,便见到了等在雨里的务观。

务观撑伞看着她,皱眉道:“春雨时节,你出门怎不打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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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要不要把面具摘了◎

沈明酥没料到他今日回来这么早,并没在意自己身上的狼狈,“忘了。”

务观走过去,手里的伞举到她了头上,“没关系,人总得淋几场大雨,才会长记性。”目光瞟了一眼她的脸,掏出手帕递给她,“擦一下?”

沈明酥没接,拿衣袖抹了一把,谁知越抹越湿,“落汤鸡一只,擦不擦都一样。”

务观笑了,“我是让你煲鱼羊,没让你把自己先煲了。”

听他说起这,沈明酥目光闪了闪,“天还没黑,务观公子来早了。”

务观带着她往小院子里走,伞够大,罩住了两人的头顶,雨点砸在伞面上如雷鸣般‘轰隆隆’直响,伞下反而安静,“下这么大的雨,能成什么事,冯肃的底子我已经摸清了,等这场雨一停,明日我带你去找人。”

“多谢务观公子。”

“谢什么谢,都是一家人了。”

知道他爱耍嘴皮子,沈明酥没搭腔。

路上察觉他转头看了自己几回,沈明酥也没在意,直到回到院子,他收了伞,立在屋檐下一双眼睛直勾勾地落在她脸上,沈明酥这才反应过来,脸上的妆容怕是已经化了,神色一僵,很快恢复了平静,问道:“看够了吗?”

两人确实不像。

沈月摇虽也好看,但长相偏温婉,没有她脸上的明艳和孤高。

务观识趣地移开目光,“十锦公子的容颜果然了得,这回你说的那桃花债,我信了。”

谁知道他信不信。

进屋换了身干爽的衣裳,重新描好了脸上的妆容。

这么大的雨,什么鱼羊一锅鲜就算了吧,买几个馒头凑合凑合得了,出去门口,雨势却慢慢地减缓,似乎还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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