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儿顾得上生气啊,我当时只是担心她出事。看到她好端端地回来,是松了一口气。”美云说道,“可我心底,其实一直都不信她去找同学玩了。我们什么时候反对过她去找同学,她何必撒谎呢?”
梅姨点点头,她也觉得小姐当时应该去做了什么不能让家里人知道的事,否则没必要编造补课的事。可她当时只有十三岁,她会去见什么人,会去做什么事呢?
“虽然我知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但我觉得说谎是一种习惯,她现在也不会老实。我请的那个侦探啊,跟踪了她半个月。果真,有那么一个下午,她对我们说去见朋友了,其实根本不是。”
“啊?那小姐是干啥去了啊?”梅姨吃惊地问道。
“她一个人去了邮局。”
“邮局?为什么?”
“邮局里有一种保险柜服务你知道吗?你可以寄存东西在里面,并且只有你有钥匙。侦探查到了柜子号码,可没钥匙打开。”
“她租了个柜子,专门存放贵重物品?可有什么物品放在家里都不放心呢?”
美云撇了撇嘴道:“我也不知道。但为了弄清她的过去,我让侦探又去调查了一个人。”
没等梅姨发问,美云继续说下去:“就是当时把她介绍进孤儿院的高老师。侦探回来告诉我,那个高老师原本是住在城南一带的,还有邻居见过一个女孩时常去他的住处。所以啊,他们更可能是在那里遇到的,而不是什么城北。”
“可他们为什么要串通说假话?”
“我给侦探提供了刚收养时她的照片,还在继续调查,”美云一脸憎恶地说道,“但小小年纪如此有心机,令人心寒啊!”
“我觉得调查这件事……您还是告诉老爷一声吧?”梅姨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美云从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我看他早被这个小妖精迷昏头了。跟他说有什么用?阿梅啊……”她又把眼睛转向梅姨,“你相不相信女人的直觉?”
梅姨紧张地看着太太,没有回答。自从摔猫事件发生后,梅姨也越来越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女孩。她在别人面前是那么乖巧温顺,可爱善良。可是那个残暴失控的小女孩也是她吗?那个满口粗话的女孩也是她吗?是她的另一面吗?哪一面才是真实的呢?
王克飞听完后沉默不语。这么说,冯美云最终联系上周福根,很可能也是那个侦探的功劳了。看来这个私家侦探调查功夫很好,不知道手上还有没有更多的信息。
“你还有那个侦探的联系方式吗?”
“没有。太太从没告诉过我这个侦探是谁,而且那是四年前的事啦。”
“你知道后来的调查结果吗?”
“大约在我们那次谈话后又过了一个月,太太告诉我,侦探替她找到了一个知道海默过去的人,但是那个人在牢里。他们通了几次信,那个人似乎要见了太太本人,才愿意告诉她一些事。太太当时犹豫要不要去。”
梅姨理了理从发髻上散落的头发,说道:“我劝太太不要去。这么做太冒险,被老爷发现了肯定要生气,让小姐发现了也伤感情,而且谁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罪犯说话可信吗?太太似乎被我说服了。可是没过几天,太太就出事了……唉!7月4日,刚过了太太的四周年祭日呢。”
“等等——你说7月4日?”
“是的。”
王克飞的心脏被重击了一下。四年前的7月4日,不正是冯美云去看望周福根的那一天吗?怎么会那么巧,那天去完监狱回来后就出事身亡了?
“陈太太去世到底是因为什么样的意外?”
梅姨把目光投向靠墙的一段狭窄的木梯,回答:“太太一个人在家时,从那楼梯上摔了下来。自从车祸后,她的脊椎一直没有复原,那天摔得不巧,摔到了这个位置……”梅姨拍拍自己后脑勺的位置,眼泪突然涌出了眼眶。
她轻轻抽泣了一声,又说道:“太太死得太惨啦。她走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没人可以扶她一把。她比我年轻,怎么可以先走了呢?我说好要一辈子照顾她的。我总是禁不住想,她死的那会儿在想什么,会不会挂念老爷。想到太太,我的心口就疼啊,疼得晚上都没法睡觉。”梅姨用掌根抹去眼泪。
王克飞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可当时,其他人都在哪儿呢?”
“那天老爷在北京办事。而我,唉,太不巧,我那几天不知道吃坏了什么东西,呕吐个不停,昏迷过去,像要死掉了似的。我女儿把我送去医院后,我又在她家住了几天,所以没在陈家。”
“那天还是小姐放学回家后发现太太的,”她又扭过头看了看楼梯,“据说当时已经断了气。我知道太太的死讯,都是两天后的事啦。”
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又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第44章
陈逸华每个月都会在国立音乐专科学校的大讲堂上一节有关欧洲音乐史的公开课,这门课被列为本校最受欢迎的课程之一。最近一阵他精神萎靡不振,上课的学生们几乎都已经从报纸上听说了他女儿遇害一事,自然也十分同情。今天他的讲课几次被他自己的咳嗽中断,即便这样,讲课结束时,掌声依然热烈。
陈逸华走下讲台时,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犹豫了一下,站着没动。
“陈教授,”王克飞挤过人群,来到陈逸华的身旁,“我想和您聊一聊,不知道您现在有时间吗?”
他们来到了教学楼后的小花园。花园虽小,却被照料得鸟语花香,郁郁葱葱的。由于是上课时间,周围看不见其他人。
“我看到铺天盖地的报道了。”陈逸华背过身去,声音冷静,“默默是被谋杀的,对不对?那个凶手是不是给她写勒索信的人?是不是周福根?”
幸好陈逸华是背对王克飞的,让王克飞有机会调整自己的表情。他总是不善于当面说谎。如果陈逸华认为凶手是周福根,那不如顺水推舟吧。
“是的,他是唯一的嫌疑人,”王克飞回答,“公布海默是意外身亡只是为选美大赛的声誉着想,我也是身不由己。其实我没有放弃调查。您也知道,我一直在追踪勒索信的线索。”
“可惜这浑蛋已经被劫匪杀了……”陈逸华气若游丝地说了一句。
“我今天来是想再确认一下,您真的是从我这里得知陈海默的真实身世的吗?您以前真的不知道周福根的存在?”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陈逸华转过身,瞪着眼睛问,“如果我早知道这个人的话,我会亲手杀了这个畜生!是他毁了默默啊!可惜我知道得太晚了,他已经死了!”
“可是……”王克飞看着自己的皮鞋尖,正踢着一棵小草,“您的太太冯美云在去世前,却去监狱里见过周福根。”
“你说什么?她认识那个浑蛋?”陈逸华大为吃惊,“你怎么知道的?”
“说来话长,但我这里有她去找周福根的探监记录。因为日伪时期探视犯人需要出示真实身份证明,所以,如果不是她,那只可能是一个同名同姓的人。”
陈逸华沉默了半晌后,喃喃自语道:“这么说,她早就知道根本没有什么捡垃圾的老太太了?她知道后为什么什么都没对我说?她瞒着我去找那个浑蛋干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