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关乎开展士家清查的时间,朕意属在春三月。”曹叡目光炯炯,盯着夏侯惠说道,“稚权是知晓的,士家清查之事,本就在朝中颇多阻力。前番朕独断强之,让杨侍中主司此事,结果却不了了之。而今,若想旧事重提,须有个缘由才行。”
结果不了了之,原因不是杨阜不称职,而是根源在你身上啊.
不由,夏侯惠腹诽了句。
但很快的,他就抓住了重点——
春三月,清查士家之事就能师出有名了。
也意味着,对洛阳中军低级武官的考察,他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当即,他连忙争取道,“陛下,不足一月的时间,臣惠恐难以对中军内”
“稚权莫急,此事朕有过思量。”
但他的话语还没有说,便被曹叡抬手打断了,“事有轻重缓急。中军低级将率考察之事,稚权可徐徐图之。然而清查士家之事,春三月便是最好的时机。嗯,乃是届时朕将布告天下,改元、更历、定正朔。”
定正朔?
夏侯惠恍然。
更改正朔之事,在魏文曹丕时期就有过讨论了。
先前曹丕即天子位时,因受禅于汉的关系,故而正朔没有更改,以示一脉相承。之后,又因数次东征江东,并没有将心思放在魏国的“受命之运”之上。
而今正月时,泰山郡山茌县上表言黄龙见,太史令高堂隆便上疏,以魏得土德故而黄龙见,宜改正朔、易服色等。
曹叡颇为意动,诏令公卿们共议。
公卿皆以为然。
遂开始商讨正朔、历法、服色、祭祀、牺牲等规范的细节,今曹叡声称将在三月时改元,看来诸细项已经定得差不多了。
改元,确实是个重启清查士家的好借口。
万象始新之际,天子有心整顿朝政、重启未决旧事,不是励精图治的体现嘛~
那个朝臣胆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反驳呢?
“唯。”
恍然之后,夏侯惠信誓旦旦,“臣惠领命,力争在三月之前,将中军低级将佐臧否黜迁之事,处理得当,以期不误士家清查之事。”
“嗯”
轻做鼻音,曹叡略略沉默,像是心中斟酌着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夏侯惠告退。
竟还有事,且是不能说的?
夏侯惠暗中嘀咕,刚想出声告退,但倏然心思一动,便面露踌躇欲言又止,待见到曹叡有所察觉将目光瞥过来的时候,才口出“臣惠告退”之言,躬身小趋步后退。
果不其然。
才退了几步、还没有转身离开钓台时,曹叡的声音就传来了。
“稚权且住。”
“唯。不知陛下尚有何嘱咐?”
“稚权欲言又止,似是犹有言谓朕?”
“不敢。”
“但说无妨。”
“唯。臣惠斗胆作言,今天下未平,社稷安危皆系陛下一身,还望陛下克己、为国爱身。”
片刻后,侍从领着宦官送来了膳食。
只是早就腹饥的天子曹叡,却对美味佳肴无动于衷,反而起身立在阁栏处,兀自负手看着灵芝池水面上的鸟雀,不知在想什么。
仲春二月的北风,强劲依旧,没一会儿就将原本冒着热气的佳肴给吹冷了。
在内伺候用膳的宦官,看着年纪不大,应是新被提拔到天子身边伺候的吧,竟神使鬼差的出声道,“陛下食欲不振,是否要唤秀女来歌舞?”
曹叡没有回应,神色不改。
就是挪步走出了钓台阁道、经过虎贲身侧时,还如此下令,“拖下去,杖毙。”
“唯。”
虎贲面无异色。
以小事处死侍从、宦官之事,曹叡不乏为之,他们早就习以为常了。
“陛下饶命啊~”
伴着凄惨的讨饶声,天子车辇出宫禁,往北邙山庄园而去。
没有侍宦跟随、不召近臣伴驾,就连常随身左右的虎贲都没有带上,唯让武卫护行。
武卫的前身,即许褚所督领的宿卫虎士,以草莽游侠为主。
后来更名的缘由,不仅是曹丕即位掌权的关系,更因为他将自己潜邸的护卫也编入其中了。
曹丕善击剑,师从河南剑客史阿。
他潜邸之时的贴身护卫,大多都是史阿的弟子、善技击之术的宾客与友人。
到了曹叡即位的时候,这些武卫又分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犹在宫禁中领职不变,另一部分编入了校事,据点就设在北邙山庄园。(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