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有劳。”“不敢。”
离日中还早,天子便在小憩了?
依着平时,这个时间点不是应在东堂署政吗?
抬头瞥了眼天色、确定时辰无误的夏侯惠,有些疑惑。
嗯,似是义权提及过,自新岁伊始,天子便偶有召何晏、嫔妃等饮酒彻夜作乐之事了。
当真是放纵啊!
都开始有懈怠朝政之举了。
平视着灵芝池水面上悠然自得的鸟雀,夏侯惠不由眉目微蹙。
他是在担心,越来越放纵自我的天子曹叡,会不会连整顿朝政的心思都开始变淡了。
“稚权愁眉不展,所为何忧邪?”
就当他在沉浸思绪的时候,不知何时过来的天子曹叡倏然作声,打趣道,“莫非是在惋惜,数日前退还之财帛者乎!”
陡然闻声,惊醒过来的夏侯惠连忙躬身而拜。
“臣,中护军惠,拜见陛下。”
“免了,毋庸繁礼。”
“唯。”
待起身后,夏侯惠这才发现天子曹叡是步行过来的,且随身的虎贲、侍从与宦官皆远远的吊在后面,难怪他没有察觉。
他还发现了,近月时日没有近距离拜见的天子曹叡,似是比先前瘦削了些,脸色也有些暗淡,依稀惺忪的眼睛下面,有一圈淡淡的灰黑色,但精神还很不错。
心情也不错。
待夏侯惠起身后,他还笑吟吟的复问了声,“稚权何故心情不佳?”
对此,夏侯惠双手一摊、状作心痛,很大胆的反诘了句,“陛下既已知缘由,又何故问臣惠哉!”
“竖子!哈哈哈~”
不出意外的,曹叡骂了句,旋即畅怀大笑。
“走罢。”
笑罢了,他走入钓台,招手示意夏侯惠跟上。
二人挨得近了,夏侯惠脚步微顿下。
他嗅到了,天子衣裳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酒气与胭脂粉味。由此可知,他是为何大早上就小憩了。
步过阁道,在钓台内分尊卑入座。
天子曹叡仍是很随意的神态,但脸庞上已经没有了笑容,“且说说吧,稚权到职近十日了,有何言谓朕?”
“唯。”
垂首应了声,夏侯惠才轻声说道,“陛下,臣惠到职至今,仅是理清了职责的庶务、熟悉了中军各级将佐的履历与功绩。大致可断言,中军绝大部分将佐还是称职的。”
那就是说,还有一小部分人不称职喽?
“嗯。”
曹叡轻做鼻音以应,静静候着下文。
“陛下,臣惠到职时日尚短,现今若言臧否迁黜,未免有失偏颇。”
见状,夏侯惠继续说道,“不过,至多一个月,臣惠必然能令中军低级将佐,无有一滥竽充数者!”
“哦?”
这次,曹叡眼中透出一缕兴趣来,催声道,“稚权打算如何做?”
“无他,眼见为实耳。”
夏侯惠朗声道,“臣惠翌日起,便依次夜宿各营中,着令各部将佐演武,观其军容、睹其部卒锐气;另让司马、从事中郎私访官署令史等刀笔吏,暗遣部曲问自中军伤退犹存之卒,风闻各将佐在职时是否有苛待士卒、玩忽不法事。二者相辅而论,遂可臧否矣。”
“稚权久在行伍,亲往而察之,自是能辨优劣的。”
耷眼捋胡片刻,天子曹叡才轻轻颔首,“然而,风闻将佐旧事,以稚权部曲难以胜任,就莫做了。二十日后,自有人寻稚权告知结果。”
这个人,是暗处的校事吧?
夏侯惠心中微凛,连忙垂首称是,不敢多问。
想了想,便将话题引开,“陛下,臣惠窃以为,令行禁止、赏罚分明可得精锐之师;而欲得虎狼之师,还需将佐能服众、士卒愿效死。是故,臣惠打算选拔低级武官时,功绩为次、才干当先;出身不问,唯才是举。若有功高而无能者,便将之表奏转职、外放地方。只是此举有悖先前选拔制度,亦有排除异己之嫌,故臣惠斗胆请陛下,当尽快补中领军之缺,以为监察。”
是真心自请监察?
还是趁机问朕可否放权?
捋胡之手微顿,天子曹叡眼中微不可见的掠过一缕精芒。自魏武曹操伊始便一脉相承的多疑猜忌,此刻也在他心中复苏。
不过,还好。
只是片刻后,他便微笑颔首,语气殷殷,“无碍。稚权放手施为便是,朕信你。”
不仅是他觉得夏侯惠可信,更因为他暗中还有校事府。
再者,他倏然想起了,夏侯惠是一把刀,哪怕有私心排除异己,也翻不起什么波澜来。(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