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曹叡脸上笑颜微敛。
但也不动声色,先是举盏邀饮壮功后,才轻声发问道,“稚权且说说,你是如何夺归淮阴城池的。”
“唯。”
闻言,夏侯惠不敢怠慢,大致将战事的经过说了。
而待听到夏侯惠竟是亲自带着千人诱敌时,天子曹叡便打断了他,有些怒其不争的指摘道,“朕知稚权有报国之志,亦知稚权骁勇。然而,朕先前常戒督将不亲战之言,稚权何不省邪!手刃贼将可壮军威,但稚权居督将数岁矣,犹不知为国爱身乎?”
“臣惠愚钝,有负陛下厚爱。”
先是连忙起身告罪,夏侯惠才分辨道,“陛下戒言,臣惠不敢有忘。只是此番臣惠若不身临阵地,便无有贼吴出城野战之事也。”
言罢,也不等曹叡发问,便将孙权发誓要杀他为孙韶复仇以及吴兵将若杀了他,便可封侯、赏千金、画一县养兵之事说了。
垂着头对奏的他,并没有发现,天子曹叡听着听着,先前恨铁不成钢的神情虽然消失了,但还连着皱了好几次眉。
在一侧的侍中陈矫却是注意到了。
所以他的眼眸闪过黯然,心中悄然叹息,且还觉得数日前君臣一起分食的、都觉得很甜的那块麦芽糖,现今变得不甜了。
“事情便是如此。”
夏侯惠说罢始末,且不忘作诺,“陛下,非臣惠不惜命,实属不得已而为之。且今臣惠亦有悔矣,他日必不复有如此鲁莽行径。”
“嗯,朕知矣。”
已然再复欢颜的天子曹叡,抬手虚按让他入座。
也不复再纠缠徐州淮阴之事,而是问了他如何安置士家妇孺、鼓舞士家新军奋战以及不吝夸赞几句等,才示意他告退,“稚权讨贼归来,一路劳顿,且先归去歇息。待日色将暮时再过来,朕设宴,为你彰功。”
“唯。谢陛下隆恩。”
依言起身谢恩的他,没有当即离去,而是复行礼请示道,“陛下,臣惠麾下千人督有作《济河论》,臣惠看罢,窃以为若依论施为,可使我国日后用兵淮南讨贼吴,不复有粮秣转运之累、沿途黎庶不复徭役之苦。若陛下不弃,臣惠斗胆献上。”
“哦!?”
顿时,曹叡眼中闪过一缕惊奇。
要知道,他此番督兵来淮南,朝中可就不少大臣以文帝曹丕东征为例,劝说他不要大兴刀兵,节约军费开支以及减少黎庶徭役之苦的。今夏侯惠竟敢声称,有方略可让淮南积谷丰盈、不复有粮秣之忧,他自然是喜出望外的。
“准。述论稚权可携来否?速呈上来。”
是故,他惊诧过后便连连颔首,出声催促道,“()
若果如稚权之言,实乃裨国良策,朕不吝赏赐!”
“回陛下,臣惠有携来。”
回应后,夏侯惠从外面抱来《济河论》呈上,“请陛下过目。臣惠告退。”
“嗯,去吧。”
含笑点了点头,曹叡招呼陈矫过来侧坐,一并过目。
见状,夏侯惠很自觉的退出了大帐。
待从宿卫虎士那边要回自己的佩刀系在腰上,缓缓往军营外去之时,手指也不由摸了摸战袍破损处,暗道了声“大意了”。
自己都归去士家壁坞取《济河论》,竟是忘了换战袍。
也不知道,得悉自己再次登锋履刃的天子,会不会觉得自己犹喜欢以身犯险、不持重呢?该不会影响到自己先前自请去幽州任职之事吧?
唉~
罢了,多思也无益。
心中有些怏怏,夏侯惠走到军营外取了战马,便往寿春城内而去。
天子曹叡方才虽然是让他归去歇息,但歇息是不可能歇息的。
不是汲汲什么,而是没那福气。
去给满宠缴令并请示俘虏的安置、寻李长史给士家新军录功与战损抚恤,归去与吴纲以及三个千人督合计此番有哪些士家新军可为家小赎身等等。
忙着呢!
虽然说这里面有一些事情,待到翌日再忙碌也行,但夏侯惠不想让那些战死士家的家小等啊!
他们连性命都没了,自己忙碌点又算什么呢?
况且,他能做的也只是这些了。
“陛下,此论大善!”
御帐内,看罢的侍中陈矫,率先称赞道,“如稚权方才所言,若依此策兴屯田,我魏国淮南不复有粮秣之困也!”言罢,顿了顿,他不等天子曹叡作言,又继续建言道,“作此论者,大才也!老臣斗胆,请陛下将之擢拔,以裨社稷。”
嗯,他又开始觉得那块麦芽糖很甜了。
因为他知道天子那句“好甜”的意思,更知道天子不舍夏侯惠,但绝对舍得士家新军的一位千人督。(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