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这样说的,带着满脸的真诚。
那时,田豫颇为惊诧,待看到夏侯惠神色不似作伪后,便轻轻点下了头。
“如此,也罢。”
这也是二人在并州的最后交集。
翌日,田豫便在南匈奴游骑的护卫下赶去了定襄郡,会见那些西部鲜卑部落首领了。
但在夏侯惠启程归洛阳之际,牵弘以饯别为由带来了他的好意。
并州汉胡杂居,官府管制力有限,故而鲜卑匈奴与杂胡各部落不乏互攻兼并之事,也导致战俘与奴婢贸易盛行。
哪怕早年严厉打击豪右的梁习任职刺史时,都不能将此风遏制。
田豫日后主事边塞,定然也会如梁习那般抑强扶弱、打击奴婢贸易,但牵弘在践行时却是告诉夏侯惠,如若日后他家中需要佃户或部曲,尽可让人传信与他。
只要人数不过百,对他而言就是举手之劳。
好嘛,田豫这是明目张胆的“徇私”了。
这也让夏侯惠在归来之途,倍感这片山河表里的深秋异常迷人。
嗯,他是继曹爽之后,第二批班师的行伍。
秦朗作为主将,必然要等将士伤亡、斩获以及粮秣损耗等诸多巨细皆明了后,方能带着大军班师。考虑到虎豹骑是天子亲军,且北来并州已久,便让虎豹骑以及其他骑卒先行归去了,如此也能让沿途各郡县主官提前为大军准备好粮秣与大营。
而让夏侯惠一并归去,是他觉得二人终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颇不自在。
索性,便寻个了“稚权于新婚燕尔之际,便请缨为国征伐,实属我辈表率。今战事已了,我若不让稚权先行归去,乃不近人情也”的理由,将之提前打发走。
对此,夏侯惠笑颜潺潺的谢过,便依言动身了。
姿态与言辞之和善,令秦朗都不由暗自狐疑:凡事争先的夏侯稚权,此番北来随征,与我共事时有了如此多冲突,竟也不以为意吗?亦或者,彼城府已深,不复昔日咆哮庙堂之莽,即使对我怀恨于心,犹笑颜与对邪?
对于这个问题,他心中无有确凿的答案,最终唯有暂且放下此念。
夏侯惠当然不会不以为意!
从秦朗将他排除在袭击平城战事之外,他就知道了,自己与秦朗日后都不可能志同道合。
甚至在特定的缘由之下,二人说不定还会反目成仇。
既然如此,他不介意先下手为强。
至于,要不要当以社稷大局为重,考虑到现今魏国宗室大将难以为继,他不可做出“世家快宗室恨”的事情嘛~~
彼等竖子,不足与谋!
他乃谯沛元勋之后,本是与秦朗曹爽等人身份同,彼此之间理应相互扶持才对,但秦朗都做出压制他功绩之事了;曹爽都将曹真病故之事归罪与他,日常不乏诋毁他言辞了!
目光短浅如此二人者,他夏侯惠不屑为伍!
而他的先下手为强,就是在那日与田豫会面时,他回绝田豫好意的最大缘由。
乃是以姜太公直钩垂钓、愿者上钩的方式,坐等秦朗对诸将录功表于天子曹叡之时、曹爽携科比能首级率先归去面君之时,故意淡化他的功绩。
盖因夏侯惠知道,淮南战场的李长史是校事,以及自家长兄夏侯衡都曾经为魏文曹丕操持过校事署。以此推论,此番以洛阳中军为主力的征伐,又怎么可能少了天子耳目在其中!
也就是说,无需田豫修表,天子曹叡也定能对战事巨细了然于胸。
也会察觉秦朗与曹爽的私心。
届时,自己再做出对不公待遇安之若素、不争不抢的姿态来,那便让天子曹叡器重自身更甚于秦朗与曹爽了。
毕竟人也好物亦罢,就怕有对比。
当天子曹叡发现他夏侯惠是但求为国裨益而不求私利之人,就会慢慢觉得秦朗或曹爽等人似是私心甚重,且还索求过多了。
身为君主,孰会亲近私心重的臣子,而漠视一心报国的臣子呢?
恰好,夏侯惠与秦朗等人身份相当,手中权力的多寡,皆是取决于天子曹叡宠信的多与寡.
再者,天子曹叡乃十分聪颖之人。
但凡心计过人之辈,最是反感他人对自己耍心机。
那会让他觉得自己被羞辱了,是被他人指着鼻子嗤笑“蚩蚩之徒如是也”了。
所以,想要算计秦朗或曹爽等人,夏侯惠就不能明着来,以免适得其反,而是悄然推动事态发展,引导天子曹叡来个“偶然”察觉。
自然,以愿者上钩的方式算计他人,事成与否也在于他人。
这种无法把控的感觉,委实令人太难受了。
是故,夏侯惠搜刮心思的想了想,打算以昔日鲁莽索要御马之事为由,将从乌桓首领修武卢部落夺得的两匹小马驹进献给天子曹叡。此举不止是为了洗刷旧日狂悖之名,更是为了让天子曹叡看到自己性情的转变、更生好感。
哪怕此番无法算计到秦朗等人,但只要自己固宠于天子了,日后自是不乏机会了!
是的,那日随着公孙毅掳掠乌桓首领修武卢部落,还真就抢到了两匹看着就异常神俊的小马驹。
至于堪骑乘的良马
正时值战事,断是无有闲置在部落之理。
那时,夏侯惠还打算与公孙毅各取一匹来的。
但公孙毅态度很坚决的回绝了。
理由是他引夏侯惠去夺马,目的是为了赔罪,而不是结伴同往的平分战果。
况且,他麾下白马义从也抢到了些驽马牛羊与细软资财,足以裨补他们此番随征并州的劳顿与损耗了。
最重要的是,夏侯惠还明言要举荐他们给天子了。
举边陲鄙夫于天子之耳,可谓恩重如山,他都觉得仅是两匹小马驹无法报答呢,又如何肯依夏侯惠之意取一匹。(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