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虫豸浅唱。
在阳渠西端坞堡里等了一日的夏侯惠,终于开宴了。
作陪的人,是刚刚从泰山郡赶来的扈从张立。
他果如孙叔所言,归桑梓迁家小时,还怂恿了胞弟、从兄与从弟另外三家一并过来阳渠坞堡依附夏侯惠。
所以,他便让家小在后赶来,自己提前过来告知夏侯惠一声。
不是担心夏侯惠拒绝收他亲族为徒附;而是怕这边房屋准备不足,让他亲族四家人都挤在一个房屋里。
对于这个动手比动脑更快的扈从,夏侯惠一直都很喜欢。
不止是因为先前他在五百人督之职与自己扈从之中,选择了继续跟着自己;更因为当时在皖城谷地时,自己一声令下他就胆敢以上了弦的强弩指着曹纂脑袋。
在上位者的眼中,不论对错都坚决执行命令的人,那才是值得培养成为心腹之人。
而才干不缺但却拥有私心的人,那便是可用就用、不可用则弃之。
甚至是毁之。
“宅屋我已然让人备下了。”
看着大快朵颐的张立,夏侯惠举盏慢饮,笑容潺潺而谓之,“届时你亲族到了,自行挑选一处而住,若是还缺什么,寻孙叔就好。对了,我翌日回洛阳城,伱也一并随去吧。我在城外与城内皆有落脚处,你先行熟悉下。”
“唯。”
撕下一只烤鸡腿,放在口中狠狠撕咬的张立,闻言不断的颔首,含糊不清的回道,“将军有事直接吩咐就行。我就是一匹夫,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只知道听命行事,呵呵~”
“呵呵~”
夏侯惠也轻笑了声。
将盏中酒水一饮而尽后,他便拿着酒囊起身往外走,还示意张立不必起身,“我吃好了。今日多困乏,便先去歇息了。你若是用好了,就去左侧宅子歇息罢。嗯,水井在东侧,若沐浴就将水提回来屋内。此坞堡女眷稚童不少,莫惊扰了。”
“好咧~将军放心,我晓得轻重。”
朗声应了句,顺势坐下的张立扔下骨头,伸手将整只烧鸡拿起来啃。
坞堡外夜色如漆。
稀稀疏疏的星辰挂在天穹上,皓月被藏进了薄薄的云层中,让原本落在山川原野上的皎洁月光变成了朦胧阴郁。
提着酒囊独自登上坞堡高处的夏侯惠,心情同样有些阴郁。
司马师的不来赴宴,令他很意外。
那时从洛阳城归来的孙叔,声称自己是在赶在城门关闭时出城的时候,夏侯惠还有些不可置信。
毕竟,自己在回执中把话都说死了的。
今日司马师不来,也就意味着二人日后就再也没有交集了。
所以无比意外的夏侯惠,陡然发现自己还是对司马师的了解太少了,也开始忌惮了起来。
至少,设身处地想想,如果他是司马师的话就直接前来赴宴了.
当然了,不管司马师赴宴与否,他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来,那就是司马师仍旧没有变化,依旧如先前那样,是个才干超群有若君子之风的谦谦士子。
而没有来,则是证明他的性格已然开始转变了。
就连数年性情相契、惺惺相惜的情谊都能轻易割舍,足以看出他的果决以及.
冷酷!
尤其是,他明明都将请宴的地点放在了阳渠西端坞堡、几乎不会有权贵或者闲杂人员知道的地方,就算司马师来赴宴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但即使如此,司马师还是没有来赴宴。
一点都不沾泥带水的,十分果决的直接掐断了二人的情谊。
难不成,历史轨迹终是不能改变的?
曹魏社稷终究还是要迎来一位阴养三千死士的枭雄?
而我,也是注定了要迎来一位死生宿敌.
轻轻摇晃着酒囊,有一口没一口轻抿的夏侯惠,看着朦胧的月色,品尝不出了大价钱购置的酒水滋味。
不多时,酒囊空空如也。
他也缓步归去自屋。
感慨完了,生活总是要继续的,习惯了迎难而上就好。
无论前方还有多少绊脚石,一一撬开就是了。
嗯,他翌日要前往北邙山的庄园。
孙叔急匆匆赶回来坞堡,就是因为夏侯和传话,声称天子曹叡召他翌日午后在那边候驾。
至于是什么事~
不出意外的话,他觉得应该是计议辽东与并州的事吧。
毕竟,算算时间,归洛阳述职的荆州刺史毌丘俭,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只不过,天子曹叡不是已然做出决策了吗?
都加封且大肆赏赐辽东公孙渊,且以持节护匈奴中郎将、兼领雁门太守之职调田豫去并州任职了啊,何必还诏自己去伴驾呢?
再者,经营并州的战略乃是牵招的遗计,自己也没办法置喙什么啊~
他又不曾前去过并州!
就连如今南匈奴五部以及河套平原的状况,都是一问三不知,自己又怎么胆敢作谏言呢?
但若不是并州之事,天子曹叡又是因为何事诏告了假的自己伴驾呢?
自己明明在与七弟夏侯义权见面时,都让他寻个时机隐晦的向天子曹叡说一句,声称自己将在三日后叩阙入宫谢指婚之恩了。
何事那么仓促,竟令天子曹叡连两三天都等不了了呢?
已然躺在床上的夏侯惠,百思不得其解。
索性,也不想了。
反正具体什么事情,翌日他也就知道了。
且他又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私养小儿的事,不可能暴露。
因为孙叔具体将哪些小儿分散养在哪里,就连出资的他都不知道!
翌日,北邙山庄园。
提前晌午半个时辰之前赶到的夏侯惠,被值守在庄园的管事请入内歇息。
不是那些管事还记得他。
而是天子曹叡知道他会提前过来等候,所以还特地叮嘱了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