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不敢确凿。”
但蒋班的作答很谨慎,“但末将觉得,不管孙太守他们们是否袭击无强口,我等都需要分出兵力去无强口戒备,以免那边得悉了消息,遣人去濡须坞求援。”
“嗯,公俊言之有理。”
觉得很有道理的张骑督,立即引骑卒赶来无强口,然后分出两百骑兵,绕到无强口之东戒备,截断无强口与濡须坞往来的联系。
也正是这个举措,让吴兵彻底失去了援兵。
因为高寿引兵出来的时候,留手在营寨内的将佐出于谨慎考虑,还派出了数队斥候在高寿之后,时刻关注着高寿“讨叛”的进展。
这些斥候在高寿被伏击的第一时间,便连忙奔回营寨报信了。
留守的将佐得悉后,也当即派遣出了信使赶赴濡须坞求援。
就是很可惜,皆被魏军骑兵给杀了。
而待到将军张颖很顺利的引兵混入营门偷袭营寨,以鸣镝请骑兵策应时,张骑督便从东侧围住了无强口营寨,大肆鼓噪,做出魏军已然大举来攻的举动。
也令营寨内的吴兵斗志全无。
毕竟,主将已然丧命了,营寨也被偷入了,魏国骑兵还截断了他们的求援之路,他们还能期待什么奇迹发生呢?
故而,在一片“降者免死”的劝降声中,无强口营寨很快就易了主。
而此时夏侯惠还尚未赶到无强口。
因为他也才刚刚等到孙礼派人过来,接手救治伤兵与看押俘虏等。
不过,他本也不打算前去。
让曹纂赶去无强口的另一层缘由,是想让曹纂多添一笔配合将军张颖夺下营寨的功劳而已。
他去了夹石口。
那边发动袭击更早一些,离魏国控制的疆域也更近一些,押解俘虏与迁徙黎庶的孙礼本部,是要走那边回去的。
所以他想过去先行做好一二。
更深一层缘由,是他打算去那边偷个懒,好好睡一觉。
为了头脑更清醒的思虑未来的路。
是的,他倏然发现,自己先前为人处世很失败且走错了很多步。
有些人,有些事,总能教会你些什么。
就如邓艾。
夏侯惠一直在劝导他功利心不要太重、为人处世不要太自我,以免走上“万径人踪灭”的道路。但反过来想一想,邓艾不也一直在反着来教会他一些事情吗?
在献策的时候,邓艾为什么胆敢藏有私心呢?
还有天子曹叡与满宠。
此番偷袭皖城是夏侯惠促成的,且也上疏详言谋划了,但他都引兵来偷袭了,竟然连石亭之战俘虏的军情都不知道。为什么孙礼与张颖能知道,同为一部兵马将主的他,却没有资格知道呢?
更令他倍受打击的是,连为人直率、没有城府的曹纂在接受他推让斩杀高寿战功之时,都声称日后将把庙堂赏赐转给他以及免了他的借款。
是啊,不管是谁,都知道他汲汲于功名以及饱受钱财所困。
一个被他人了若指掌的人,也容易就被抓出弱点。
因为这个人没有了底牌。
夏侯惠如今就是这种感觉,轻而易举就被别人给拿捏住了。
这种感觉很不好。
对他的心中冀望更不利。
所以要好好自省一番,寻到自己的过失,改变自己的行为。
比如,邓艾献策时胆敢藏私心,是基于夏侯惠先前贪功弄险的行为,但其中是不是还有一层有恃无恐的心态在呢?毕竟,若是依着邓艾的计划行事了,邓艾便可以崭露头角了,依如今庙堂对新军的瞩目,哪怕夏侯惠不愿意再提携他了,他也不乏愿意擢拔他的权贵了。
有些事情,是经不起细细推敲的。
夏侯惠不想以小人心态去推测另一个人的心态。
但他知道,如果自己有能力,将崭露头角后的邓艾再次按入泥潭中、将邓艾一生打压在尘埃里,那么,邓艾在献策的时候就不敢有藏私心之举了。
是的,他现在没有。
他的立身之本,不过是谯沛元勋之后而已。
至于天子曹叡的宠信,也是依靠着与衮衮诸公对立才迎来的好处。
本质上,他一张底牌都没有。
自然也就无法令人畏惧,无法阻止他人的肆无忌惮。
所以他先前的为人处世很失败。
而他觉得自己走出了很多步,则是术与道的区别。
先前的他,给天子曹叡作了很多谏策,但成果却是寥寥,其中的理由,他一直以为是天子曹叡个人的问题,觉得守成之君难有魏武曹操的魄力。
但他从未反思过自己。
现在回头一想,通过申责蒋济来整顿庙堂风气也好,以天子恩科制衡九品官人制也罢,都是一种妥协,皆是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
劝阻曹真伐蜀,谏言改为扰蜀而疲之,也同样透露着一股小家子气,不符合魏国已然占据天下七分的气度。如若,当时他能兼顾“魏大而蜀小”的实情,稍微调整一下谏言,或许天子曹叡会让曹真晚几年再伐蜀。
他太注重实际了,也太功利了,所以忘了庙堂之上是行堂正阳谋的地方。
一些阴谋诡计,只能一时得利而无法长久。
就如天子曹叡推行士家变革、从屯田客中募兵,为什么要作那么多铺垫呢?
还要先试点推行,且汲汲于用战事功绩来证明呢?
那是因为身为君主的他知道,庙堂之上的一片雪落入郡县地方了,将会变成一场雪崩。
有些事情是需要积累的,有了足够的量变才能引发质变的。
这便是夏侯惠如今的感悟。
他出仕以来,一路走得太顺了。
就连左迁出京都之际,天子都能私下让他自主选择牧民还是从戎。
所以他忘记了积累。
至今都没有除却谯沛元勋身份之外的底牌。
所以,他在看到夹石口关隘上飘扬的“魏”字旌旗时,心中的念头是:是时候告假归去一趟洛阳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