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就在他刚刚转来骑兵曲的时候,曲内原先处理案牍琐碎的文书小吏竟被调走了!
且都十数日过去了,也不见他人来补缺。
“将军,营外有一人求见,直言欲来拜会将军。”
就在夏侯惠走出军帐,打算闲庭信步缓解跪坐久了的血气不畅时,一在营门出值守的士卒步履匆匆赶来,对着他行了一礼后,如此作言。
谁啊?
我在淮南并无故交,怎会有人来拜会我?
闻言,夏侯惠颇为讶然。
因为诸如蒋班陈定等斥候营之人,进入骑兵曲是不会被拦在营门外的。
想了想,他轻声发问道,“乃兵将还是文吏打扮?你可曾问他姓甚名何否?”
“回将军,我问了。”
值守小卒连忙回道,“他自称姓焦,看服饰应是郡兵的屯长,且他声称此番前来乃是作谢将军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他该不会是被王凌遣去迎接孙布的郡兵之一吧?
只不过,那日我只是顾着驱马追杀贼子孙布,期间并没有救下什么人啊!
有些想不通的夏侯惠,抬头看了下天色尚早,又觉得现今左右也无聊,便随手一挥,“带他进来吧。”
“唯。”
片刻后,只见一七尺有余、肤色黝黑、身着郡兵屯长服饰之人随在值守小卒身后疾行而来。其人不甚健壮,看容貌应是未到三十,但却面容刚毅,目光笃定,颇有几分气度。
待行至夏侯惠约莫十步外,也不等值守小卒引见,便直接行了个大礼。
朗声说道,“在下乃寿春城郡兵屯长焦彝焦子叙,前番奉使君之命,引兵迎贼子孙布入魏,不料贼子孙布乃诈降,趁夜偷袭我军。是时,在下无力抵抗,狼狈亡命而去,万幸有将军巡视在侧,诛杀贼子孙布令在下得以苟全,今特地来拜谢将军活命之恩。”
言罢,顿了顿,他又继续解释了句,“惭愧。此些时日在下事务多繁琐,以致今日方得闲来拜谢,还望将军不罪。”
焦彝,焦子叙
嗯,似是不曾听闻过。
“不敢当,焦屯长言重矣。”
心中虽然是如此道了声,但不妨碍他连忙大步向前,礼数周全的扶起焦彝,含笑谓之,“我诛贼子孙布时,并未有对屯长施援手之举,且是时夜色朦胧、道路两侧芦苇荡连绵,纵使无我在侧,屯长亦能全身而归。再者,我乃魏国骑卒斥候,临敌见贼,焉有不驰马而战之理?是故焦屯长所言活命之恩,我不敢当之,亦请屯长亦莫介怀。”
之所以对一个屯长都如此可客气,那是因为他知道,司马懿不管身处何职,在接见身份低微之人时皆面带笑容平等待之,见到年长于自己的人则是必先行礼致意。而他既然都立志要为曹魏社稷续命了,怎么能不师“懿”之长技以待制“懿”之时呢!
自然,焦彝是不知道这点的。
故而见夏侯惠谦谦有礼且不居功时,也颇为动容。
当即后退一步再次作了个揖,慨然而道,“将军高义,在下佩服,然在下并非知恩不图报之人。在下虽人轻言微、身无所长,但亦能有逢鸣吠之益于时务,日后若将军有所遣,在下定无推脱之言。”
言罢,便很洒脱的转身而去。
就如他所言,来此只是为了谢恩,并非为图谋其他。
也让夏侯惠见了颇为赞赏。
原本他还以为此人是得悉了自己的身份,故而前来攀附的呢!
毕竟,如今的风气早就人心不古,不管是军中还是庙堂,这种寻个理由就趁机攀附的行为比比皆是。
目视着焦彝离去,他倏然想起个事来,便出声道,“焦屯长暂且留步。我有一事不明,你方才自称,今为郡兵屯长?”
此问看似有些突兀,但焦彝并没有动气。
因为他知道夏侯惠的疑惑所在:像屯长这种极低级别的人,是不可能有机会被委以督领七百兵卒之任的。
“惭愧。”
他复回首,略带赧然而道,“在下先前乃郡兵的军司马,只是迎贼子孙布时丧兵近三百之数,故而被贬为屯长。”
呃~
明白了。
王凌这事做得可真不地道。
庙堂都没有问责他呢,他竟然迁怒于麾下,当真有失气度!
心中了然的夏侯惠不复作言,只是含笑拱手作别。
而他的行礼,也让焦彝再次愕然了下,片刻后,才露出笑容拱手大步离去。
此小插曲过后,夏侯惠又继续百无聊赖的熬着枯燥日子。
时日一久,他竟是觉得蒋班陈定或其他斥候营骑卒偶尔过来闲谈,倒成了他在淮南寿春的唯一乐趣了。
岁月奔流不息,不舍昼夜。
不知觉中,仲冬十一月已然过了一半。
而对于斩杀孙布之事,庙堂也终于录功奖赏了。
乃是将夏侯惠迁为偏将军,蒋班转为牙门将,陈定为军司马,其余随出的斥候营骑卒各有赏赐。
对此,张骑督还趁机会,怂恿骑卒去鼓噪夏侯惠拿出了两个月的俸禄去买酒同乐
因为此番有了王凌失策的衬托,庙堂对夏侯惠等人的奖赏也稍微提升了些。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夏侯惠还被告诫了。
就在升迁文书到来之际,李长史还私下转给了他一封来自天子曹叡的书信。
书信字数寥寥。
曰:“为将当有怯弱时,不可但恃勇也。将当以勇为本,行之以智计;但知任勇,一匹夫敌耳。”
是的,这是当年武帝曹操告诫夏侯渊的原话。
而经李长史得悉夏侯惠是如何斩杀孙布的天子曹叡,倏然想起了已故大司马曹真声称他性情颇刚、类其父夏侯渊的断言。
便以这种方式告诫了他一番。
让他莫要一味逞强斗狠、步入夏侯渊临阵死难的后尘,而是应该戒骄戒躁、潜心向学,好生观摩满宠督领淮南的举措,以期他日能为国裨益。
而夏侯惠看罢书信,则是满脸无奈,苦笑连连。
天地可鉴!
他也不想每每刀头舔血博得战功啊,只不过担忧心中所期时不我待,届时徒叹奈何罢了!
不过,数日后,天子诏令复来,令他看到了无需再弄险的希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