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早饭,德仁收拾行李,架子车上装着两袋面粉,——这是红梅的半年口粮;三个包袱,——两个是棉衣,一个是单衣;两袋吃的,——一袋是鸳鸯妈送来的花卷,一袋是秀兰烙的两个大锅盔;还有红梅的书籍、学习用品,满满地装了一车子。德仁笑嘻嘻的:咱这是上冯家山修水库呢!
红梅穿着时兴的方格子花布衫,喜笑颜开,——那是秀兰织的花布自己做的,简直和街上卖的没有两样。红玉抢着去拉架子车,逢玉一边推车子,一边喊着:爸爸,我也要去西安!
德仁告别了岳父,顺手塞给他一盒纸烟。德仁四下里看时,不见秀兰的面,找到里屋,秀兰正悄悄地背过身子流眼泪,六岁的怀玉拽着她的衣服,“妈、妈”地喊着。德仁走过去,捧着秀兰的脸庞亲吻:兰兰,别这样嘛,走,送送我!
秀兰挣脱开德仁的手:德仁哥,你自个走吧,叫红玉和逢春送你去。我这样眼泪汪汪的,惹人笑话。
德仁只好亲亲秀兰:兰兰,别伤心,我以后评上讲师,把全家的户口都迁到西安。
怀玉:爸爸,我也要到西安去。
德仁抱起怀玉,亲了亲:怀玉,听妈妈的话。
德仁转过身子,眼泪早已涌出眼眶,他大踏步走出门去……孩子们已经拉着车子出了村子,德仁赶了上去。德仁一眼看见,大树下,玉娥领着逢春等在那儿,看见德仁过来,玉娥四周看了看,悄悄地把手伸进德仁的上衣口袋,随即取了出来,威胁道:不许看,不许喊叫,那是我送给干女儿红梅的礼物。德仁哥,别怕,我今天不会纠缠你的,不过,你要记着我,可不敢忘了我!
玉娥深情地望了望德仁,转身领着逢春回村去了。德仁望着玉娥远去的袅袅娜娜的背影,不由自主地把手伸进口袋去摸,哦,是钱,取出来一看,不多不少,正好是50元。唉,这个干妹子,我已经恢复工作,为什么还要资助我?大概知道我工资低,家庭负担重,还属于贫困阶层吧?德仁的心里翻江倒海,难以平静,咳,这个债我一辈子也还不清了!
德仁和孩子们拉的拉,推的推,把车子拉到公路上。逢玉突然喊起来:爸爸,你看,我自强叔来了。
德仁向村子望去,果然自强骑着一辆自行车飞驰而来,一会儿就到了公路上。自强气喘吁吁的:哎呀,德仁哥,你们也不等我,把我累得够呛。
德仁:自强,你忙着队上的事情,我走的事情没有告诉你。
自强:德仁哥,你咋这么生分?长途汽车人多,你带的这两袋面粉,要放在车上,像你这样文质彬彬的,能拿得动吗?就为这,玉娥还把我训了一顿,我才急匆匆地赶来了。
德仁:咳,我也没有给玉娥呀!
这时,他们便专心地盯着公路上的长途公共汽车,因为他们等车的地方并不是一个正式的车站,也没有站牌,生怕汽车在这里不停车。其实,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自从去年改革开放以来,汽车营运效益和奖金挂钩,公共汽车司机恨不得把路边等车的客人全部装进车厢呢。果然,一辆长途客车开到跟前,戛然而止,打开了车门。德仁是去西安的,司机叫快上,红梅走上汽车,红玉把行李一件件递了上去。司机探头一看,还有两袋面粉,便走下汽车,让往车上放。还不等德仁动手,自强一手抓一袋面粉,沿着车后扶梯,噌噌噌地往上爬着,因为扶梯很陡,德仁急忙跟上去,推着自强的后背,自强便顺顺当当地把面粉放到车上。看到这样的大力士,司机惊诧得吐出了舌头,便指挥自强把面粉装进行李网袋里,系好了绳子。
司机坐进驾驶室里,德仁握握自强的手,向红玉、逢玉招招手,便走进车厢,谁知道,还不等司机关闭车门,逢玉突然冲上汽车,抱住德仁的腿:爸爸,我也要去西安!
啪的一声,车门关闭了,德仁连忙喊道:同志,同志,快开门,孩子还没有下去!
刺拉一声,车门打开了,红玉上来拉,红梅往下推,逢玉却犟得抱住德仁的腿死活也不下去。司机生气了:快一,让车上几十个人等你一个人?你不是有一个大力士吗?孩子,由了他了?他不下去,让大力士抱下去算啦!
德仁一看,骑虎难下,当机立断:同志,关门,开车,我带他去西安算啦。
汽车开动了,德仁向自强、红玉招着手:回去一声,就我把逢玉带走了。
车厢里,逢玉搂住爸爸喜笑颜开,乘客望着这胖乎乎倔强的男孩,也发出了善意的笑声。红梅噘着嘴:爸,要带逢玉去西安,总得给他带上换洗衣服吧。你看这一身衣服脏兮兮的,丢人不丢人?
九岁的逢玉嘴不饶人:我丢人也丢爸爸的人,丢不了你张红梅的人。
红梅不高兴了:爸,你看你逢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