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辛说:“你想要谁,招招手就有了,何必停在过去呢?”
说完,他掀开程林给他披的毯子准备下车,自以为说到此,轻微不甘或是别的微妙情绪便都抛开,果真要一身轻松地各自活了,然而,他忽然被压到了怀里。
程林呼吸是错乱的:
“什么意思,祝辛?”他压着发抖的声音,“为什么要说这些……你心软了是吗?”
祝辛蹙眉不悦想要推开他,程林却更用力抱着他求证:
“祝辛,你对我心软了……是吗?”
怎么才能有好的结果
在程林带着求证问出那句话的时候,祝辛感觉有什么东西顷刻间倒塌,那好像是他孜孜不倦垒砌多年的营垒,他十分慌乱,推开程林下车回家,大概称得上落荒而逃。
拍上门的时候仍然感觉背后有人盯着他,尽管有一道门也觉得芒刺在背,在很短一瞬间莫名慌乱之后,祝辛下意识否认这个论断,好似善良和心软之间本该有不可逾越的天堑,好像承认他此刻并不只是仍旧滥好心还带了点心软就罪无可恕。
程林说的心软显然不止表面的意思,他在那一刻很明显地想要穿过那道裂隙挤进来,他平和已久的欲望在那一刻那样汹涌。
祝辛不太敢回忆程林问出那句话时候的语气表情,可是脑子里全是程林发抖的嘴唇和发紧到令人窒息的怀抱,那个抱爆发出的力量甚至叫祝辛恍惚——他总以为隔壁住的不是活人,而是行尸走肉。
猫和狗听到声音从卧室跑出来,却发现祝辛蹲在门后剧烈呼吸,大帅以为他不舒服,大声吠叫,祝辛被叫声吓到,五指屈伸又攥紧,因为外面的人而迁怒大帅,不理它的担心,咪咪的尾巴翘起扫过他的手背,一人两宠在漆黑中对坐,门外车灯依然亮着,像是也加入了祝辛的天翻地覆。
最终,祝辛极尽所能地劝说自己不是那种原因,他觉得自己今天之所以上程林的车只不过就是想对程林说这些话,至于说这些话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他始终没能变成程林说的那种王八蛋,因为他没那么大戾气,只不过是因为他从始至终都没能变成坏人,只不过是他不能以折磨他人为乐,只不过是他最终也没能彻底摒弃程林所谓的“滥好心”。
——他总说自己不对他发好心,他只是一视同仁地放过他而已。
可脑子里程林的声音一次次问他是不是心软了、实则追问他们是不是还有未曾破灭可能的时候,他很慌张,抱着头在门后冷静,最终还是告诉自己:不可能。
他不会。
程林等在路边,他扶着车门像一尊雕塑,亲眼看着祝辛的门关上。
他在雪地里站了好久,身边老管家的劝说一直没停,可是一个字也没能听进去,他看着那扇门,像是能透过门看到门后的人一样。
老管家说:“夜深了。”
面前的屋子灯光始终没有亮起,程林忽然抬脚,没走半步就踉跄,老管家慌忙上前扶他,但是程林走得太急,太久没活动的双腿每走一步都都摇摇欲坠,然而步伐急切,看得人胆颤心惊,老管家叫他小心,程林好似听不到,且走且摔来到祝辛门前的时候已经滚了一身的雪,隔着门又站住。
他很想拍门问祝辛是什么意思,张嘴数次,不知道从哪一句开始问。
外面的人没有说话,但祝辛还是从门外停顿的脚步和粗重呼吸知道程林跟他一门之隔。他安静环膝,不发一言,老管家终于追上来,问他有没有受伤,程林狼狈不堪地扶着眼前这一扇隔开他和祝辛的门,隐忍绝大部分摇摇欲坠的情绪低声开口:“祝辛,我后悔了。”
后悔了很久。
他对好多人说过,已经做过的事情绝不会后悔。
但其实很早就后悔了。
“我其实想过好多种可能,要是你不是他的孩子,或者我从头到尾不知道你是他的孩子,我们之间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我想过很多次,要是我没在那种情况下知道我们的关系,或者我没那么自以为是,觉得我对你那点喜欢不足挂齿……祝辛……”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知道哪一天,我忽然惊醒,忽然间发现,我好喜欢你……我看见你不高兴,看见你讨厌我,看见你对我避之不及,我忽然觉得惶恐,因为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我要拿你怎么办?”
“我本来从来不会想这些的,可是我那时候忽然开始害怕,因为觉得看不到我们的将来了……我这么说,你会不会觉得可笑?可是,我确实这么害怕过,我开始害怕,你早上出门了,晚上还会不会回来……有一段时间我不太敢回家,一定要等到很晚,等知道你回去了,睡下了,才敢回去,我真的很怕……”
“我不想再看你不高兴了,但是我明知道你在我身边就会不高兴,祝辛。”
“放你走这件事我也挣扎了好久,从认识你的那天开始就是,我……太想要你了。”
祝辛不在的那五年,猫望着不会有人回来的家门,他又何尝不是?
车祸挺严重的,胳膊腰椎内脏都有伤,车祸之后又那么折腾了一番,他差点跟程翰明前后脚走了,大大小小的手术十几台,好不容易救回来,祝辛刚走的那几个月他又烟酒不忌,猫对着门口发呆,外面稍微有点动静就觉得是祝辛要回来,他也跟着猫一起等,哪怕明知道祝辛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