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安书一次也没进过方启宁的别墅。这一次他没有敲门,而是绕过正门,翻墙而入。
花园里没有花,只有单调的草坪和不知名的茁壮的大树,开得茂盛,是上一个户主留下来的。到方启宁手里后,也没有添置新物,只是加了些除草和浇灌设置,自动化处理,是死是活,全凭造化。
闻安书穿越草丛,被一从侧生的杂草划过衣物,居然撕裂了布料。
他讶异方启宁居然没有安装任何监控,也没有安保措施。这是在等着被人偷家吗?
直接将侧窗打开,就可以轻易进去,完全没有难度。
真不知道方启宁是怎么想的。
等进去里面闻安书就明白了。
大厅,楼梯,厨房,房间,全部都空空荡荡,只有空洞的豪华装潢,原有的家具设施都盖上白色防尘布,虽然上面没有堆积灰尘,却也完全不像是有人常年居住的状态。
角落里零星站立着几个公司最新的机器,却是冷冰冰的,添置不了人气,徒有其表。
他想这别墅会不会只是个烟雾弹,方启宁其实根本不在这儿住。
但不在这儿,又会在哪儿呢?
难道……是乔西莫的租房?
因为方启宁有钥匙。那里还有一个上锁的房间。
那为什么每次按门铃方启宁都能听到,并且从别墅内出来“迎接”?
闻安书随意走动,到处寻找人迹,但都过分安静,显得十分诡异。
他翻起防尘布,搅动了凝固的空气,透过光线能看见空气中细小的尘埃飞舞,就像夏日黑云成团的蚊蚋,他被呛得掩嘴轻咳两声。
观察四周环境,确实没发现有摄像头。
就在他以为将要无功而返时,一抹蓝吸引了他注意力,那是乔西莫塞进行李箱的浅蓝色杯子。
整个大厅只有大理石吧台有频繁使用的痕迹,表面光可鉴人,不见一丝灰尘,浅蓝色杯子倒扣在大概是饮用水的精致架子上。
既然乔西莫的东西在这儿,乔西莫本人肯定也在这儿!
闻安书这回铆足了劲找,连墙缝都要找遍,先找下层,再逐渐往上,进行地毯式搜索。
很幸运……或者说很不幸,他贴墙移动时,真的有听到从墙内传来方启宁说话的声音,只是很难听清具体在说什么。
墙内?
闻安书小心地往声源处移动,果然有一扇门,这面墙不是冰冷的泥土质地,而是轻质木头,显然被改造过,至少是在房子建成之后再另装上去的。
他摸索墙面,找到一个类似按钮的旋转把手,但没有立刻按下,他猜测按下后,这扇门就会开启。
时机还未到。
闻安书十分忐忑,不知道这扇门背后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场面。
他贴近墙皮,竖起耳朵专注听里面的情况。
“……这个姿势不行,我没有感觉。”
“趴下,塌腰,抬高臀部,嗯,挺好。”
“我插进去的时候,保持好姿势,我再试试。”
“你怎么还是硬不起来啊……”
方启宁语气中很是懊恼。
闻安书讶异不已,被这场面震慑到。
方启宁这是在……做爱?
他能听清方启宁的说话内容,同时还有细小破碎的呻吟声传出来,夹杂着情欲。
“啊嗯——”
另一把声音清晰后,闻安书就像被雷劈了一样。
……乔西莫?
他听见自己的嗓音抖着,手也在哆嗦,几乎要抓不住把手。
震惊过后,愤怒才姗姗来迟,气势汹汹不可阻挡。
方启宁,居然在和,乔西莫做爱?!!
闻安书气笑了。
里面还在对话,基本是方启宁单方面地发布指令,叫乔西莫如何动,如何摆姿势,然后评价这个姿势他依旧没感觉。
闻安书忍得胸肺都快要炸开,呼吸粗重,后槽牙几乎要咬碎。
他终于开始旋转把手。墙面立刻往两侧回拉,密室内的场面暴露无遗——乔西莫身子赤裸,闭着眼睛,歪着脑袋睡在床上,双腿却被高高抬起并打开,性器干净绵软,后穴却正在被硬挺的性器插入侵犯。
而那个强奸犯,是方启宁。
紧绷的弦“啪”地一声断掉,理智被火焰燎烧殆尽,再被一阵飓风席卷殆尽。
闻安书感觉血液全涌上了脑门,将一切都蒙上一层红色。他的眼睛是红色的,被他按在地上揍打的人是红色的,就连他自己的拳头也是红色的。
身下的人一开始还在猛力挣扎,奋力抵抗,可十几个用尽全力的拳头攻击之后,也没了声息,歪着脑袋死了一样,任由暴力将其带向左,向右。
闻安书起身就着坚硬的皮鞋碾压地下毫无抵抗力之人的性器,痛得方启宁发出惨叫声,像熟虾一样弓起身子。
那根作恶多端的性器,早就在突发的暴力之中软了下去,现在只是一团任人践踏的肮脏血肉罢了。
这时,闻安书才发现,哦,原来方启宁也赤裸着身子,躺在地上却像一只被剥了皮的禽兽,自性器滑落的盛满润滑液的避孕套就是他血淋淋的皮,直叫人犯恶心。
空气中弥留着麝香味,闯进闻安书鼻腔,变成一股强烈刺鼻的恶臭。
他如梦初醒,世界瞬间撤去屏障,先是声音进来,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喘息声,再是感受弹回躯体——惊恐,这是最强烈的感觉。
他再顾不上招呼方启宁,奔向昏迷不醒的乔西莫。
“乔西莫,乔西莫,醒醒!你怎么样了?”闻安书一边呼喊一边检查乔西莫身上有没有伤口。
外伤没有,那就是下药了。
闻安书在自己衣服上蹭去血液,才去帮乔西莫仔细地穿好衣服。
他喊起痛昏过去的强奸犯,用鞋子去踢那人的膝盖,这回没有用力,但轧进肉里的触感同样令他难以忍受,恶心顺着空气侵蚀他的五脏六腑。
方启宁艰难地睁开眼睛,被拳头砸过的地方肿了起来,也只能睁开一条缝。
他很想起身,但手臂根本没有力气支撑,反而牵扯到伤口,咳出了血沫子。
闻安书不关心他的死活,只关心乔西莫的健康,“你给他下了什么药?”
“咳,咳……你猜……呵……”方启宁说话很吃力,却还火上浇油地挑衅。
闻安书怒火再次升腾,他提起方启宁衣领,拳头已经起势,却没有落下去。
“怎么,怕啊?怕什么,直接杀了我呗……咳。”方启宁扯着嚣张的笑,眼角却滑下水珠,十成是痛的。
闻安书听到这话,反而放心了,乔西莫大概没什么事,遂撂下狠话,“下次见面之前,你最好想清楚怎么跟我解释这一切!”
方启宁嗤笑,“这有什么好解释的,如你所见,我强奸了你男朋友。”
“方!启!宁——!!!”闻安书说完又补了两拳,只是收了些力度,“我已经忍你够久了,你这种人渣,就不配活在世上。”
方启宁脸色惨白,嘴里依旧不服输,没有丝毫歉意,反而还以此为傲,“那恐怕哥哥要失望了,我会长命百岁,活得比你还要长,等你老了给你送终。”
闻安书将人掼在地上,起身,沿裤腿擦了擦再度碰过方启宁的皮肤。
闻安书给家庭医生发了一条信息,叫人带上急救工具直接来小别墅。
随后背起毫无意识的爱人,转身合上门离开。
至于方启宁,活着死去都与他无关了。这个畜生。
从初次见面开始就没必要再忍,退让一次便是纵容一次,只会使对方得寸进尺,一步步试探自己的底线。
他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对待乔西莫……
闻安书恨方启宁,更恨自己长久以来一直没有发现到乔西莫的困境。
闻安书尝试开车,手却抖得一点儿连方向盘都抓不住,直打滑。
他耗尽全身力气,瘫在乔西莫身上,同乔西莫一起倒在后座,就好像对方是海上的一块浮木,没了对方,他就要沉入深渊。
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便强行掐着自己的伤口冷静下来,车开得很慢,他缓了一路,终于平静不少,这才面无表情地将乔西莫送去私人医院检查,也把方才暴怒之下弄出来的伤口处理干净。
乔西莫检查不出什么问题,甚至连安眠药含量也低于检测限。
这一回,乔西莫昏睡了两天。
闻安书守在病床前,想起之前乔西莫也曾睡得昏天黑地,那还是在三年半前。
那时闻安书只知道担心乔西莫的健康,完全不会想到会有人从中作梗。原来从那么早就开始……
闻安书揍了软绵的被子一拳。
“乔西莫,是不是从那时候开始你就被他这样对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家庭医生发消息过来跟他请示,方启宁虽然没有伤及内脏,但是伤口反复发炎,高烧不醒,还伴随着不正常的梦语,必须得送去大医院救治才行。
闻安书记不太清当时揍人后对方的伤情如何,他甚至不记得揍了多少下,揍在什么地方,居然把人揍得那么严重吗?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愤怒冲昏头脑,在暴力中失控。
此刻他的心情跟熬过两夜的脑子一样麻木,心想方启宁就这样死去也随便了,家庭幸福什么的,如果本就是虚假的东西,根本没有必要维持。
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但他还是回了一个“好”,没有再多的说明。
闻安书连请两天假,胡子青碴,衣服皱巴巴的没换,黑眼圈明显。
乔西莫睡了多久,他就多久没睡。
看样子还得请第三天。
中间睡着了片刻,他模糊间听到乔西莫的痛吟声,被惊醒。
与此同时,又收到家庭医生发来的消息,说方启宁退烧了。
乔西莫睁眼的刹那,闻安书有预感似的,先他一步到他跟前,急切的眼神仿佛要将人盯出一个洞。
“乔,感觉怎么样?”
明明以前乔西莫也昏睡过,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让他控制不住泪腺。
说着闻安书抬起了头,想要把眼泪憋回去。
“咳,对不起,安书……”
乔西莫没什么力气,同以往那种无精打采截然不同,这回是很明显的虚弱,好像受了严重外伤的是他,而不是方启宁。
“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你,现在先别急着说话,等你好了我会听你说的。”
这还是闻安书第一次见乔西莫露出这样悲伤的表情,夸张得过往所有的幸福被一键替换成悲伤,蔓延上他整副身子,在眼睛里留下最浓重墨彩的一笔。
乔西莫勉强要坐起来,甚至是起身,但看他力不从心、咬着牙抽气的模样,闻安书只好将人劝退。
“不用着急,我会在你身边的。”
“你回公司忙去吧,帮我叫个看护就可以,我可以的。”
闻安书闻言脸色一沉,声音冷了下来,一股无名怒火作祟,烧得他胸腔起伏,“乔西莫,我是你的爱人啊……这种时候我不在还要什么时候才在?!你可以你可以你可以!你可以让我担心却不可以让我照顾你,难道我只配在床上和你做爱,其他时间永远跟你隔着一个秘密,保持距离,在你被人威胁被人侵犯的时候,被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依旧乐呵呵地只知道给你发条短信说好好照顾自己吗?这算什么爱人,你能不能多依靠我一下?我真的那么差劲那么不值得信任吗?”
说到后面,闻安书声音在颤抖,他硬压着哭腔,语速变得很慢,几乎是一字一顿弹出来。
乔西莫由始至终都低着头,喃喃一句,“对不起,我没有那样想。”
“你是不是在想,‘闻安书真没用,他什么也不能帮我,他害怕方启宁,肯定不会为了我和方启宁起冲突,所以为了和这个懦弱的男人在一起,我只能委屈自己抗下所有,做一个体贴的恋人’?”
“没有……安书,不要这样说自己,你很好。”乔西莫无法起身,便拉着闻安书的手臂。
“我推门进去的那一刻想直接杀了他!我差点杀了他!他昏迷了两天多还没恢复意识,我爸妈都还不知道这件事,我这两天空闲时甚至查过怎样可以毫无痕迹地让一个人意外死亡。”
闻安书冷笑道,这种情绪很陌生,但他莫名畅快。
乔西莫似乎也觉得这样的闻安书过于陌生,竟愣住了。
“但是我不想你一醒来就看到我进监狱。”闻安书苦笑着,他觉得自己还是太善良了,方启宁这样对自己都没办法狠下心来,确实没办法给乔西莫安全感。
他看向乔西莫时,眼里的悲伤化成泪水掉落,“对不起,乔西莫。”
乔西莫不住地摇头,他的脸像是一面镜子,映出与闻安书同样的悲伤。
“你怎么想的呢?这件事不解决,我们的心里都会埋下一根刺,在心底溃烂发脓,成为永远也好不了的伤口。你说出国治病,是骗我的吗?”
“治病是真的,但是没有出国。”
“是在他家吗?”
乔西莫点头。
“这样多久了?被他胁迫,包括被他剽窃设计,被他……”闻安书说不出那个字,刻在脑海里恶心的性交画面,如同刺鼻的尸臭味般萦绕在他脑海之中。
问出这些问题的时候,他很烦躁地想点上一根烟,但是身上什么也没有,于是更加烦躁,坐立难安。
他其实并不想问,并不想知道答案。
他想,这一切是不是一场噩梦。但怎么这么久都醒不了?
“……没有剽窃,是我自愿的,他也没有逼我,我只是觉得有趣,然后我……只有那一次,是他给我催眠了,就那一次,我没有不信任你,我只是不想你见到我跟他还在联系。”
闻安书觉得很可笑,第一回对乔西莫的脑回路无语,“乔西莫,你跟他一开始就是朋友啊!我是会逼着你在朋友和爱人之间二选一的人吗?其实你从来没有信任过我!当你信任我的时候,根本不会担心我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气。”
乔西莫听到这里也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翻来覆去说“对不起。”
对不起就是承认确有其事,也确实这样想过。
闻安书也说了一句对不起,乔西莫身体虚弱,或许现在根本不适合聊这些。
“对不起,我的情绪也不太好,过几日我们再聊吧。”
但是闻安书却再也没能等来下一次“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