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土飞扬,扫过一遍,风吹过再扫一遍,周而复始,日日如此。
那宦官突然注意到殊易,好像习以为常一般,跪下请安,殊易有些不满,但又不知不满于何处,明明礼数周到,也无慌张神态,没什么可怪罪的,但他就是不满。
正确的做法,该是闪过一丝惊讶,忙不迭的请这个安,那么殊易才会觉得,他其实也没有来得很频繁。
殊易又听到那个悲伤的、压抑着的哭泣声,如果不是院子里鸦雀无声,或许这样委屈的声音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到,那是那个在承欢身边伺候的宫人,他知道□□儿,一个清秀的丫头,一直守在这里,不顾自己的大好年华,像是要守到老去。
殊易九次来,六次都会看到她独自掉眼泪,她在思念那个翩翩少年,那个她侍奉了四年的主子。
其实春儿同殊易说过许多的话,偶尔,殊易也会在屋子里一坐一整夜,像是在等什么,又像是在回忆着什么,春儿只知公子心,却不明帝王意,人在时不管不顾,为何人走了却摆出这副姿态。公子的绝世笑颜,世无其二的容貌身段,是这位皇帝曾紧紧握在手中的,也是他亲手放走的。
如果不是殊易,公子不会走。所以春儿怨,春儿恨,却无能为力。
春儿只能大胆地猜测殊易的心思,把殊易不认识的沈言之,把她熟识的沈言之,把一个真真正正的沈言之,展现在殊易面前,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侍奉了四年的公子,不比这世间的任何一个男子差。
凭何尊荣,凭何下贱,公子的真心,凭什么要被这样践踏。
坐在廊下的春儿悄然抬头,看到殊易的龙袍,突然止住了哭声,起身行礼,话语中带着冷漠,“皇上又是来看画的吗?”
春儿告诉殊易其实承欢写得一手好字,绘得一纸妙笔丹青,也喜读书,那些摆在屋子里的书卷并不是摆设,而是他每日每夜都会翻看的东西。但殊易皆不知,他看到的承欢,只是承欢想让他看到的样子,那个魅惑里带着谨慎,笑颜里带着惆怅的承欢。
殊易淡淡道,“朕就是来坐坐”
随即走上前推开房门,里面扔是一尘不染的干净,日日打扫,一天不敢懈怠。
坐在窗旁的床榻上,放眼望去,屋子里已是空空荡荡。记得那日承欢把屋子里的东西砸了个干净,东西都在时并未在意,等屋子空了方知缺了点什么。
他最爱的徽墨,最喜的“南朝一梦”,还有摆着的各式各样的瓷瓶上皆是他喜爱的图样,一年里,心中从平静到惊涛骇浪,再重新趋于平静。那个叫承欢的人,用了长达四年的光阴,在他身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一切,不仅是一盘好墨,还有凉热正好的温茶,甜度适宜的糕点,恰得心意的小菜,每一桩每一件皆是心血。
是思念,是不舍,但殊易却始终不肯承认他动了心。
他怎么会动心,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而已,有什么替代不了,忘不掉的?
可脑海中总是会出现承欢补好的枫林图,红叶满地,秋风凛冽,虽无秋雨,却仍举伞而立,那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悲凉,也是只有他能体会的意境。
还有他亲手绘制的屏风,只是一幅简单的夕阳图,那是承欢刚进宫时候的事了,见他房中的戏鱼翡翠屏风忽然换成了木制扇画的,便好奇问了一句,那时他是如何应答的?
好像笑着,眼眸里带了几丝欣喜和骄傲,朱唇微启,“翡翠的放在屋里太乍眼,不如换成这个好——”
承欢还要说什么,但被他打断,他说,“画是好画,哪位画师所做的?承欢,你可别像那些文人墨客一样舞文弄墨,多添了几分书生气,朕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