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郎中又在笔下写字,惠圆说,二爸,你怎么不用圆珠笔写,铅笔你写的我都看不清。
郎中说,圆珠笔写字难看。
那你用毛笔。
毛笔都让它们歇着睡觉去了。
二爸,你真有意思,惠圆说。
孤老头子,有啥意思?郎中问。
你心地好,也不老。惠圆说。
郎中头不抬,笔未停,少拍马屁,鸭蛋一个都不能多腌。
唉呀,二爸,你现在一点也不可爱。惠圆课上学了篇课文,里面有“可爱”这个词。她喜欢这个词。
可爱?郎中对这个词仿佛很生疏了。
是呀,惠圆说,二爸,“可爱”这个词就是又讨人喜欢又使人喜爱。
郎中停下笔,把纸卷起来放进烟盒里。好,可爱,惠圆也可爱。
嗯,我们一起可爱,惠圆高兴起来。
郎中不抽烟,却爱收集烟盒,来看病的知道他这爱好,都把自己的烟盒带来。看病的桌子上靠墙那一面就排满了烟盒。惠圆又把窗台整出来,窗台上又放满了烟盒。烟盒里装的大部分是郎中的药方子。
惠圆说,二爸,这些子烟盒不防火,万一不小心……怎么办?
郎中说,烧了就烧了,脑子里都装着呢。
惠圆说,那你还写它们干什么呀?
郎中说,这铅笔太硬,我用着不大习惯,练练。
惠圆现在自己打倒立,郎中做了个架子,划上线,绑上牛皮筋,惠圆把脚套进去,双手撑地,努力抻得两脚都与直线齐平。刚开始抻一会,她就撑不住了,现在她能撑十几分钟了,抻完,她自己拿木棒槌按摩。按完,也会在郎中背肩敲敲打打两下。
二爸,你怎么也不收个徒弟?有天惠圆问。
郎中说,你爸去前,答应了给我寻个徒弟来。
你怎么不自己寻?
我们打个赌,他输了。这事就交给他办。
那现在你不自己寻吗?
我这手艺啊,不中不西,不高不低,后生们都看不上了。郎中有些黯然。
惠圆鼓鼓腮说,二爸,我来学吧。我觉得你厉害。
郎中摇头。你爸不会同意的,他说。
惠圆的腿终于给治好了,她找出养父给缝的键子,在院子里踢了两下。
二爸,你也来踢吧,惠圆隔着玻璃喊,老坐着会驼背的。
郎中不踢,惠圆自己玩。不一会她听见鸭子扑腾声,赶紧放下键子去捡鸭蛋。
只捡到九只鸭蛋。惠圆对郎中说,二爸,是不是被偷了啊?我们养只狗吧。
郎中不养狗。他不爱听狗叫。
老被偷怎么办?惠圆有些着急,小脸红通通的。
兴许掉水里了,郎中不急不慌道,或者老鼠拖洞里,有的捡就好,明天我去池边扎排杆子挡挡。
惠圆把九只鸭蛋放坛里收好,又攒了一坛了,明天收鸭蛋的就来了。
郎中扎了秸杆后鸭蛋偷得少了,惠圆早也看,晚也看,郎中不让她费这心思,惠圆觉得肯定是个人偷的,她决心把此人揪出来给郎中瞧瞧。
惠圆只猫了两天,此人就现形了。惠圆看他低下头弯下腰,隔着秸杆帐子在掏鸭蛋,她边喊着边舞着柳条子就跑过去。那人飞快地转身跑了,被他搂走两只鸭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