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维扬说:“胆子小得很,家里来陌生人是绝对不会出来的。”
言外之意,她?不是陌生人。
棠昭刚收敛好的情感又往外冒,鼻尖的酸胀化作眼梢的泪,滴落在顺滑的猫毛里。
她?赶紧抬手拭眼睛。
由于周维扬的视线没?从她?脸上挪开过,他已然发现了那颗泪,便顺势抬手,碰了碰她?眼侧的湿气,被她?擦去过最浓烈的一团,剩余的液体凝不成固态,只有一点热烈的知觉,被刻印在他的指纹中。
周维扬看着她?不停煽动来掩饰心声的睫毛。
而后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猫,他说:“活不了多久了,以?前还能跑能跳的。”
棠昭一惊,嘴唇微翕,面?对这?种庄严凝重?的话题,人多有怔然,脱口是傻傻的一句:“为什么啊。”
“生老病死,有什么为什么。”周维扬像早已释然,说起来,脸上还能沾一点吊儿?郎当的笑,“你还真指望它跟我们一起活到八十么?”
他说:“摸一下?吧,下?次来可能就——”
“你别胡说!”棠昭皱眉,眼尾簇一团怒光,神态里有很少见的凌厉,刚才到门口那一出都不见得如此,是真生气了。
周维扬收了声,沉默许久,只低头看着她?抚摸小明?的脑袋。
“海城要我陪你去吗?”他问。
棠昭撸猫的速度放缓,她?顿了顿指尖,低眸说着:“我也长大了,可以?一个人做很多事了。”
他置若罔闻:“需要吗?”
棠昭默不吭声片刻,又问道:“你有时间?”
没?有当机立断地回绝,就是给彼此以?靠近的转机。
他说:“有,正好打算放个假。”
末了,应答的话在唇齿间转圜一番,棠昭清醒了一些,最终还是拒绝道:“会被别人看到的。”
他有千言万语要说,附和也好,反驳也好,或者说这?事儿?他能解决,斩钉截铁一点平复她?的担忧,都好。
不过此刻,所有想?法都徐徐收回,周维扬显得疲于跟她?较这?个劲了,只淡淡应一声:“行。”
来接棠昭的是周维扬给她?备的一辆车。
她?坐在车里,穿梭在这?个下?午城市繁忙的街口,离他的住处越发遥远。暴晒的日光之下?,他残存的气息也在渐渐消散。
棠昭打开手机,输入一个好久不用的微博账号邮箱,本以?为太久不登录,需要验证之类的繁琐流程才能进入。
然而,比想?象中顺畅。
输完密码,缓冲两?秒钟,微博名就赫然跳了出来:
喜欢的人姓周。
这?类id在互联网,一般用户年龄不会超过18岁。
搁在眼下?,是会被放到朋友之间调侃到没?完的中二期网名之一。
当年也不知道抱着什么样的想?法输下?来的,一个冒傻气的名字,后来等她?想?改,发现居然只有vip有改名资格,只是互联网冲个浪,如今连改名也需要成本了。
于是拖拖沓沓的,就时过境迁了。
627条仅自?己可见的微博。
除了第一条和最后一条,全都只有三个字:周维扬。
她?每想?他一遍,就写下?他的名字。被攻击无措的时候,被欺骗被打压,无力翻身的时候,在每一个独自?流眼泪,夜深人静的时候。
现在早已可以?云淡风轻,脸上带点假笑说,都过去了,我赚这?么多钱,被人骂两?句怎么啦。
可当陈旧的伤痕被打开,心头仍旧忍不住一阵钝痛,他的存在陪她?熬过最难的时光。
最后一条微博,也停留在三四年前了。
当时发生了什么呢?记不清了。
好像是被某个合作的男演员粉丝骂,说她?贴着他们家哥哥炒作。
这?种事情发生过许多次。
棠昭从来没?有在网上表露过怨气甚至只是回应,公司也从来不会帮她?澄清或者状告,唯独那一天,她?看到了许多尖锐的措辞,突然之间特别难受,半夜在大号上发了一张照片,照片是她?拍的,拍的是夕阳。
她?的粉丝在评论里纷纷安慰,说日落很美,姐姐要加油哦。
没?有人知道,照片与日落都已经过了时,拍摄的时间要更早一些,她?坐在老宋的车里,手机镜头越过少年的肩膀,对那位混世魔王还有几?分忌惮,小心翼翼地对他说:我想?拍一下?太阳,你放心,不会拍到你的。
没?有人知道,日辉还残留他话里的温度:
变强大,就不会有人伤害到你。
她?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她?在努力变强大,只把多余无用的脆弱放在同一天的小号里:
【周维扬,别留我一个人。】
棠昭握着手机,看着顷刻被他的姓名铺满的屏幕。
她?打开了过期的疼痛,也看到了过不去的依依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