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看着眼前的男人,轻轻喊了一声:“小叔。”
纪敛深的目光从指尖燃着的烟头缓缓上抬,落在了我的脸上。
他掐灭了烟,用指腹蹭了蹭我的唇瓣,沉声道:“上车。”
我下意识转过头去看那群胳膊肘往外拐的狐朋狗友,他们个个面带幸灾乐祸。尤其是莫亭畔,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净是戏谑。
看热闹不嫌事大。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上了车,司机目不斜视地开火,黑色轿车驶上马路。
车内的气氛降到最低点,路过风景飞速倒行,我倚在窗边,用余光偷瞧纪敛深。男人神色冷峻的靠在座位上,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净白指节搭在中间,视线时有时无地放在我身上。
我汕汕抿了抿唇,有点心虚。
也许是看见我几番欲言又止,纪敛深淡淡瞥了我一眼,“回家再说。”
他看起来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实则以我的了解,这大概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不过也对,这已经是纪敛深第六次来酒吧逮我回家了。作为监护人,他确实该生气。
虽然我去酒吧啥也没干。顶多喝了杯鸡尾酒。
——不是我太乖,是因为我一杯倒。
第一次喝多了抱着电线杆喊妈妈的丢人画面现在还在莫亭畔手机里存着。
我重新看向窗外的景色,黑夜笼罩下,街道只剩下零星的几点路灯。
今年我十八。是真的十八岁,前天刚开过成年礼。
成年礼还是纪敛深帮我办的。
问我爸妈?我爸出差飞机坠机出事,尸体都没找着;我妈抑郁跳楼自杀,没死成反倒在icu里spy植物人。
巧的是,这两件事还发生在同一天——我的十七岁生日。
没错,一年前。
白天还在学校吃朋友送的蛋糕,晚上回家连着接了三个电话。
一个是航空公司的,一个是医院的。
还有一个,是纪敛深助理的。
纪敛深助理是第一个,是个语气冷冰冰的姐姐。没头没尾地告诉我让我二十分钟后下楼,要带我去办点事,顺便见个人。
我挂了电话以为是骗子正准备拉黑删除一条龙,航空公司的电话就打来了,说让我去认领遗物。
于是二十分钟后,我准时出现在我家楼下。
那天助理姐姐带着我去认领了遗物,又联系医生缴了我妈的药费。然后带着昏昏欲睡的我去了纪敛深家。
说真的,我一觉睡醒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栋三层别墅前,还以为我爸把我给带上天堂了。
我跟着助理姐姐进了别墅,迎面撞上正坐在客厅沙发看文件的纪敛深。
我听见助理姐姐叫了一声“纪总”。
纪敛深合上文件,低低嗯了声,助理姐姐就转身走了。
徒留我一个人面对阎王爷。
我差点伸出尔康手。
但是我没有。毕竟以后纪敛深就是我监护人了,还是得装一装乖巧的。
纪敛深穿着黑色衬衫西装裤,阴影下的脸部线条冷硬流畅,随口问我:“林听禾?”
“是我。”我没来由地犯怵。
他似乎轻笑了下,阴暗之中那双眼睛深邃沉寂,“生日快乐。”
我一愣,下意识抬手看表。
距离零点,只剩下一分钟。
虽然纪敛深脾气阴晴不定,大多时候冷漠得要命。但那句“生日快乐”,我或许会记一辈子。
思及此,对于他成年了还限制我自由的细微怒火消失殆尽。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忍不住感叹这人比我妈还难搞。
轿车缓缓停下,纪敛深还有心情让司机拿出一件外套给我。我本来想婉拒一下,结果一开车门,冷风吹得我脸都发凉。
我果断接过司机递来的外套,还礼貌地说了句“谢谢”。
纪敛深看了我几秒,忍不住低声笑了笑。
我撇撇嘴,小声嘟囔:“刚才也没觉得冷…”
“车上开了空调。”纪敛深敛起笑,“至于在酒吧,大概是因为身心火热。”
我理亏,我忍。
打开大门,我弯腰换鞋,有点不满地反驳他,“明明我什么也没干。你这跟造黄谣有什么区别。”
没等我直起身,纪敛深就扣住我的后腰,把我抵在墙上,凑近吻我的嘴唇。
温热的呼吸打在我脸上,刚刚被冷风吹凉的脸颊肉此时一点点变热,热意甚至蔓延到我的脖颈和耳廓。不用看我也知道,估计红了一大片。
纪敛深吻的很不客气,趁着我羞赧钻了空子,撬开我的牙齿去吮吸我的舌头。
接吻。
是的,我在和我的小叔接吻。
记不清这关系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反正等我反应过来时他都帮我撸过好几回了。
说是恋人吧,其实压根没表白;说是炮友吧,我俩都没上过床。
那算什么?我觉得,应该算唇友谊。
其实纪敛深也不是我亲小叔。他是我爸朋友的弟弟,比我大八岁,叫哥有点奇怪,叫叔叔又不太符合年龄,索性随意发挥,喊他小叔。
至于为什么我爸朋友的弟弟会成为我的监护人,这点我不很清楚,反正他愿意给我钱,我也乐得自在。
而现在,显然我快要被这个好心的小叔亲到呼吸不上来了。
我攀上他的肩膀,握拳锤了他两下。
纪敛深顿了顿,稍稍松口让空气流通进我嘴里,没等我平复好呼吸,他又再次含住我的唇瓣。
妈的嘴都让亲麻了!
到最后,我感觉我快要见我太奶了,纪敛深才真正松开我的嘴巴。
他高我半个头,看我时眼眸下垂,瞳孔里混杂着我看不懂的情绪,却浓重得让我头皮发麻。
我咽了咽口水,半踮起脚又亲亲他的下巴,软声道歉:“对不起嘛,我以后再也不去了。”
纪敛深没吭声。他手紧紧握着我的腰,另一只手也上下轻抚我的后背。他掌心很烫,像是要把我烫穿。
“我不是要限制你,小禾。”他几乎是叹气道,“但你可不可以提前告诉我一声。”
我心脏有点发酸,很轻地嗯了一声,“我会的。”
实际上我只是有点逆反心理。我爸死之前他管我管的比纪敛深还严,别的小男孩放学了约着一块儿打王牌,我放学还得跑着回家赶六点的门禁。
我清晰的记得小学六年级毕业那天,班长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吃饭,我想了想,答应了。我那天还是只晚了半个小时回家,结果我爸也不听我解释,直接给了我一顿毒打。打的我三天没能下床。
而这样的挨打在我过去的十七年时光里不在少数。我爸年轻时当兵,老了当军训总教官,打人都下毒手却不伤身,纯疼。
所以纪敛深管我,我不服。他不让我去酒吧,我非去,我还会他生气时我好声好气地认错,没几天继续去,然后又被他逮回来。
前五次他只是亲亲我冷冷脸就过去了,但这回他可能是真没法了,只能软下脾气顺着我。
我吃软不吃硬。他这样一整我逆反心理就没有了,以后大概也不会再去酒吧了。
毕竟酒吧真没啥好玩的,不如在家里玩4s。
我洗了个澡把酒吧混杂的香水味都洗掉,拉开椅子坐在书桌前开始写作业。
成年是成年了,但我他妈还有三个月才高考。
高三牲,闹够了还得乖乖学习。
作业写完外面的路灯都灭了,我抻了个懒腰,准备下楼觅食。
陈姨一般会做好宵夜放在微波炉里,我想吃了就会热。
今天是炸酱面。
我调好时间,坐在餐桌椅子上玩手机,等微波炉热好吃的。
楼梯上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我有点疑惑地抬起头,直直对上了纪敛深的脸。
他换了身居家服,脸色有些疲惫。
“怎么了?”我问他。
纪敛深走近我,弯腰给了我一个吻,“怎么不睡觉?”
“饿了。”我指指亮着灯的厨房。
“……”纪敛深摸了摸我的脸,“学习?”
我知道他的意思是问我是不是学习到现在。我没所谓地耸肩道:“写作业有点入迷。”
见他不说话,我站起来,拉过他的手让他坐在椅子上,随后我环住他的后脖颈,让他的脸埋在我的小腹,“休息下,小叔。”
纪敛深呼出一口气,手臂箍着我的腰。
我刚跟纪敛深接触的时候,曾以为这人刀枪不入。后来我发现,他只是心硬。
但再心硬的人,也会有软肋。
他的软肋,或许是我。
2
那天之后,我安生了许多,每天照常早起去学校。
纪敛深起的也早,我圾着拖鞋从卧室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餐桌前看文件喝咖啡了。
陈姨依旧慈眉善目,见我出来忙去厨房端了杯热牛奶搁桌上。
纪敛深听见动静抬起眼,问我:“下周二模?”
我点头作答。
听见他嗯了声,我拉开椅子坐下,低头开始吃饭。
我早上胃口一般,平时纪敛深不在家,我基本上不吃早餐。
但如果当着他面不吃,那恐怕今天我要在学校得一个处分——涂口红化妆。
我在心里实打实唾弃纪敛深这种玩不起就接吻的行为,又为我菜鸡的吻技感到遗憾。
吃过饭婉拒了陈姨想要往我书包塞一个煎饼的想法,和纪敛深一起出了家门。
往常我都是坐公交车去学校,今天明显是不用了。
司机先把我送到学校。我正要推开车门,纪敛深从背后揽住我,另一只手掐着我的下巴抬高。
我侧着身子跟他接了个吻。
临走之际他很轻地摸摸我的脸,“晚上见。”
五中是走读和住宿混合制,由于学校选址离市中心很近,大部分学生都是走读。
不过也有住校的。
比如我前桌,俞枝。
撂下书包,我从桌兜里掏出课本。俞枝扭过身来,上下扫了扫我,“昨晚又被逮回去了?”
我呵呵干笑,“莫亭畔那货嘴真快。”
我、俞枝和莫亭畔,高一是一个班的。因为我们仨都爱玩斗地主,臭味相投,一下子熟络了。
后来高一下学期,俞枝他哥丢下他自己走了,再往后刚上高二,我们家出了那档子事,搞得我们三个关系有好一阵冷淡期。
但是真朋友从不计较这些,高三压力大,莫名其妙的就又凑一起了。
俞枝是最拼的,他说他一定要考到北方上大学,这样就能忘记他哥那个混蛋。
我知道俞枝向来不需要同情,当然,我也从没有因为这件事同情他。
我看着他眼下的乌青,随口问:“昨晚又没睡好?”
“还行吧。”俞枝说,“你小叔有没有惩罚你?”
强迫我亲嘴算吗?
但这话我说不出来。
所以我摇头,说,没有。
“没有就行。”俞枝笑了笑。
上课还是很无聊。中午谢橙约我吃午饭,我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谢橙是我高一有过好感的女生。她家很有钱,因此她的气质就是被宠着的公主。可她不矫情,在我因家境被富家混混为难的时候会挺身而出。
至于这点好感算不算喜欢,我没想明白过,后来干脆就不想了。
毕竟谢橙算个很不错的朋友。
我们两个只是偶尔一起吃饭,只不过她今天对我的态度明显不对劲。她总莫名其妙的盯着我,我没忍住问她:“怎么了?谁跟你说我坏话了?”
谢橙只是把头晃成个拨浪鼓。
我皱皱眉毛,表示疑惑。
她好像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才屏住一口气把手机递到我眼前。
是一张模糊的照片。拍的是另一部手机,手机屏幕亮起,壁纸是我。
我:?
“这谁的手机?”我有点懵。
谢橙小声说,“你认识纪敛深吗?”
我一怔。视线再度放在那张图片上,我发现拿着手机的人穿着的西装很眼熟。
哦,是那天纪敛深去酒吧逮我的时候穿的衣服。
见我不吭声,谢橙有点着急,“这就是纪敛深的。”
她自顾自说道:“纪敛深我了解的不多,但我爸说他城府很重。你要是缺钱了可以跟我说,我借你。”
合着她以为我被纪敛深包养了?
“不是,”我给了她一个脑瓜崩,“纪敛深是我小叔。”
谢橙捂着额头,呆滞在原地。
几秒后,她爆发出一声巨大的“啊?!”
我莫名心虚,“也不用……”这么震惊吧。
“大哥!”谢橙难得的抛去了淑女人设,“你了解纪敛深是什么人吗???”
“知道啊。”我垂下眼,去挑菜里的花椒,“森盛集团的总裁。”
听我这样说,谢橙原本惊到面目全非的脸慢慢冷静下来。她看着我仔细挑着花椒,撇着嘴拿了双筷子帮我一起挑,语气有点不自然,“那你……还缺钱吗?”
我的手顿了下,打心底感激谢橙,对她笑了笑,“现在不缺。”
“……”谢橙抿抿唇,“你小叔这么厉害,你怎么还想着去外省上大学啊?”
我试着跟她解释,“纪敛深的钱不是我的钱,我不可能依赖他一辈子。”
毕竟人也不是我亲小叔。
但谢橙明显不信,她捡出最后一颗花椒,放下筷子,“是因为你觉得你小叔太奸诈了吗?”
奸诈这个词倒不太适合形容纪敛深,心机还差不多。不过我嘴上还是附和着谢橙的话,“什么奸诈?”
谢橙闻言警惕地环顾了一圈,见没人在意我们这边,她才压低声音说,“我听说,纪敛深四年前才回到纪家,而且是被纪老爷子认回的第二天就成了森盛集团的执行总裁。”
“……什么意思?”我一怔。
谢橙凑近我,“纪敛深是他爸婚内出轨一个女大学生的私生子。”她声音不大,却如同一把沉重的锤子,砸在我的心脏,“纪则西,就是他那个名义上的真少爷哥哥,四年前战死了。”
这事我有印象。纪家是军商世家,老祖宗退伍后着手从商,此后几代子孙都是先从军再经商,森盛集团就是经过世代人手起来的。纪则西是纪家公开的最年轻一代独生子,却在四年前服役期间战死边疆。
纪敛深貌似的确是四年前才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的。当时纪家给出的解释是,他前些年胆子太小,不敢出面代表纪家。
有钱人家的事一言一语说不清,只不过我想起了另一件事。
我大概,曾经见过纪敛深。
就在我十四岁那年。
但四年过去,我的记忆并不清晰。也可能是我和他的交流不多,只是一面之缘。我的印象里只有纪敛深那张英俊面孔,以及一双不同于现在那般沉冷的、反而有些温和的眼眸。
以至于我都怀疑那人或许不是纪敛深,只是我潜意识里的认知。
谢橙没听到我答话,又说,“其实这些都是我跟我爸去那些宴会的时候我偷听来的,我也不知道真假,你别去问你小叔啊。”
我回过神,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我不会的。我迟早有一天要和他分开,所以这些事的真假跟我没关系。”
饭吃到一半,谢橙被音乐老师叫走,我送完她回来的路上去餐口要了一碗汤。汤是温的,但盛的太满,稍微一晃就会漏出来。
我尽力保持平稳,却因为心思放在汤上一头撞到了别人身上。
我抬眼正要说抱歉,那人看清我的脸后就破口大骂道:“小没娘的走路不长眼?”
是蒋枫,学校混头的老大。
小没娘的是他们之前对我的一贯称呼。只不过后来有莫亭畔在,他们不敢再喊了。如今就我一个人,再加上汤差点撒在他身上了,他们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找我事的好机会。
我心里并不很慌,很真诚地道了一个歉。
“哎,这没爹没娘的孤儿就是礼貌。”蒋枫的确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比我高点,把视线放低了用轻视的眼光打量我,“不像你爸爸我,用不着礼貌。”
我也看着他,语气平静,“需要我帮你洗衣服吗?”
蒋枫嗤笑了一声,扬声道:“小没娘的现在上赶着给人当保姆啊,别是暗恋我,想偷藏我衣服吧?”
周边原本蠢蠢欲动的小混混此刻都开口应话,嘈杂声一片。
我心里犯恶心。不过蒋枫这人恶劣惯了,他家有钱还有势,我犯不着跟他对着干。
看我没回话,蒋枫走近了轻轻拍了拍我的脸,笑道:“怎么不反驳了?之前不是叫的挺欢的吗?难不成莫亭畔不要你的屁股了?”
我瞥了他一眼,把剩下那半碗汤泼到了他脸上。
汤里有几片菜叶,此刻粘在蒋枫的脸上,显得格外滑稽。
于是我顺势将碗也扣到了他头上,“你现在这样去找江雪,说不定能获得她一点点同情。”
蒋枫针对我的源头,是因为他喜欢我们班的班长江雪,而江雪是普通人家乖乖女,善良且乖巧,并不愿意和蒋枫这样的人来往,曾找过我帮她递一封拒绝信给蒋枫。
信是我递的,所以针对对象理所应当的是我。
蒋枫显然被我这句话激怒了,扬起拳头要揍我,却被人握住了手腕。
“打架处分四分。”姜祁远声音冷淡。
莫亭畔从他背后两三步走来握着我的肩膀看了一圈,松了口气,“没事吧?”
我想说没事,远处却传来了年级主任的喊声,“那边打架的,给我滚到办公室!”
由于我身上连灰尘都没有,而蒋枫全身湿透了,所以如果撇去我们俩体型差,怎么看都像我欺负他。
年级主任要我把家长叫过来,我尝试辩驳家长太忙来不了失败之后,面无表情地拨通了纪敛深的电话。
电话那头响了将近一分钟的忙音后才接通,我喊了一声小叔。
纪敛深声音很沉,却是放缓了语气问我:“怎么了?”
“闹事了。”我简短道,“要家长来一趟。”
纪敛深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拒绝我,就听见他说,“十分钟。”
八分钟后,纪敛深准时出现在年级主任办公室门口。
他脸色黑沉,但没有吵我,而是很轻柔地摸了摸我的侧颈,“受伤了吗?”
我摇摇头。
他见状神色温和了一些,低声道:“好乖。”
3
蒋枫在看清纪敛深脸的那一刻就怂了,缩头缩脑地躲到年级主任身后,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纪敛深却像是没看见他的行为一样,在转向年级主任的时候眼神霎时变得冷硬,“唐老师,我相信您应该没忘森盛集团捐给学校的那两栋楼吧。”
年级主任姓唐,此刻听了纪敛深的话脊背立马僵住了,拿出条蓝色手巾擦着额角的汗珠,汕汕笑着,“是,是,肯定不会忘了纪总的帮助。”
不等纪敛深回答,唐主任转身冲着蒋枫厉声道:“给林同学道歉!”
蒋枫大概也经常跟着他爸出席各种宴席,认得出纪敛深这张脸。颤颤巍巍地走到我面前,九十度鞠躬,声如洪钟,“林听禾对不起!”
我稍垂下眼看他,没说话。
纪敛深脸色愈发冷淡,一只手放在了我的后脖颈上,捏了捏,像是安抚。
我抿唇,轻声道:“蒋枫,你不止该跟我道歉。”
蒋枫听了这话有些疑惑地抬起脸,我往后退了一步,向唐主任示意,“老师,我希望可以调出食堂的监控。蒋枫同学侮辱的不只有我,还有莫亭畔。”
保安室的监控刚刚好能拍到我和蒋枫所站的食堂大堂,收音也意外的清晰。
在蒋枫说出那句“没爹没娘”时,我感觉到一股凉意窜进脖子。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纪敛深有点生气了。
他这会儿给人的感觉应该很吓人——至少唐主任又开始攥着那条手巾擦汗了——天蓝色都变成深蓝色了。
紧接着的带了莫亭畔名字的话一出口,这下连唐主任都面目扭曲了。他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好几口气,然后让保安把这段监控视频导了出来,“纪总,您看您准备怎么处理?学校一定尽力支持。”
纪敛深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笑,细看却带着凉薄,“自有方法。”
我用余光去瞥蒋枫,他脸上的颜色由红到青,由青到紫,最后变得苍白无比。
唐主任联系了蒋枫的父母,又让他去教务处领处分,而后带着一脸讨好的笑容看着纪敛深,“纪总,这高中男生,多少都有点叛逆……”
“快十八了吧。”纪敛深没让唐主任继续说下去,他漫不经心地整理我戴歪的手表带,淡淡道:“叛逆?”
唐主任没再说话了。
纪敛深还得回公司,而我也得去上下午的课。唐主任走后,他又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我一遍,确认我身上的确没伤之后,他拨开我的刘海,吻了下我的额头。
“我很高兴你能打电话给我。”纪敛深说,“下次也要记得,有事先找我。”
我心想,您老一天天日理万机的,恐怕我打十个电话才能接一个吧。
或许是反驳的表情太明显,纪敛深轻笑了声,却也只是又亲了亲我的嘴唇,并没说什么。
“我要去上课了。”我推推他的肩膀。
纪敛深回答了一个“嗯”字,松开了我。
“一天要说两遍晚上见。”他看着我,眼里没了刚才的冰冷淡漠,似乎只剩下柔和温暖,“这让我很期待晚上的见面。”
我面无表情,机器人一样地挥挥手表示再见,转过身往教学楼走。
中午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整个五中的生活,一直到最后一节晚自习,俞枝捧着手机扣到我脸前,惊讶道:“蒋枫转学了。”
“?”我愣住了,去看屏幕上的论坛。
标题很明了简单:蒋枫今天下午转学了!
论坛大多是五中的学生,蒋枫作为高三小混混扛把子,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前段时间还有个一千多层的帖子在讨论他到底是高考还是回家继承资产。
我翻到底,点赞最高的一条回复是一个匿名者,说蒋枫不是转学了,是直接出国了,晚上九点多飞机。
刷新一下,就有一群人冒出来问为什么。
匿名:小道消息说,是因为弥城的学校都不要他,一听是蒋家二少爷,大门都不带开的。而且蒋家因此还股票大跌,失去了好几家很牛逼的合作方。
我又往下翻了翻,剩下的大部分都是不知情学生在猜测蒋家究竟是惹了什么大人物。还有小部分迷恋校霸爱上我剧情的人在哀哭蒋大校霸的离开使五中丧失了一位痞气帅哥。
然后帖子就开始歪到这两天正在进行的校花校草投票大赛上去。
我把手机还给俞枝,准备继续死扣物理大题。
俞枝啧啧两声,“你说这是不是你小叔干的?这么大架势。”
“你小子什么时候学聪明了?”莫亭畔递来两颗糖,揶揄道:“完喽,弥城今年的状元非枝枝不可。”
俞枝抓了一颗塞进嘴里,然后想要比个国际友好手势,却欲竖又止,“你就仗着有姜祁远这个靠山吧。”
我拿了另一颗糖,桃子味的,我不爱吃,不过我面不改色地装到兜里,随口道:“下周二模。”
于是俞枝欲竖又止的国际友好手势就赠予了我,还是两个。
下过晚自习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学校校园内的路灯不好使,隔三差五的就坏一坏,以展现五中差劲的供电服务。
我摸黑顺着人群走出校园,纪敛深的车就停在马路边上。我拉开车门坐进去,一声不吭地撕开莫亭畔的桃子味糖丢进嘴里。
纪敛深正在和外国友人友好交流——如果外国友人一句话里含有四个f**k也算友好交流的话——反正纪敛深本人看起来还算比较友好。
在外国友人连续输出了五分钟、想休息下喝口水时,纪敛深说了一句德语,随后在友人暴怒的表情下挂断了视频。
操作流畅,丝毫不拖泥带水。看得我都傻眼了。
傻眼之余我也没忘了正事,坐直了面对着纪敛深,“我有事要问你。”
纪敛深一改往日的冷厉,眼里含笑看着我,“嗯,你说。”
我瞪他一眼,“别嬉皮笑脸的。”
然后行驶的汽车卡了一下。
我下意识去看司机,发现他后脑勺带了点恐慌。
纪敛深好像也看出来了,手掌握着我的侧腰,放缓了声音道:“除了你,谁还敢这样趾高气昂的。”
“蒋枫出国的事是不是你干的?”我木着脸问他。
“不止。”纪敛深笑意更浓了,“知道我刚刚在跟谁打视频吗,小禾?”
我当然不知道。
我又不认识外国友人。
纪敛深接道:“某个外国总统。”
哦,外国总统。
谁??
刚才那个f**k大王是总统?
我又一次折服于纪敛深的权势之下。
我自认为我这会表情有些狰狞,至少不会太好看,但纪敛深眸色沉了下来,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我的唇瓣。他让司机拉下隔帘,然后吻了上来。
纪敛深的吻技一向很好,好得出奇。他舌尖撬开我的牙齿,连舌根都被吮吸得开始发麻。
他顺着我的脸颊一下一下亲吻,最后含住了我的耳垂,灼热的呼吸打在侧颈,引起一阵颤栗。
我不自觉攀上他肩膀,扬起的下巴微微打颤。
纪敛深哑着声音在我耳边笑了笑,奖励般的亲亲我红得能滴血的耳朵,“甜的。”
等热气散去,我才发觉这根本不是通向别墅的路。
“去老宅吃个饭。”纪敛深语气平静下来,“老爷子想见见你。”
像我之前说的,纪家是军商世家,纪老爷子是现如今纪家最位高权重的人。今年八十四岁高龄,却身体极为强健,听说每天早上还会早起晨跑锻炼,起的比我这个高中牲还早。
这一年以来,我从未跟纪家除了纪敛深以外的任何人见过面。
外界传纪家的每个人都像恶魔,杀人于无形之中,且内部斗争更为可怖。
思及此,我下意识去看纪敛深。男人身陷于阴影之下,神色冷峻,像一座大山,我却莫名感到了一丝茫然。
像是心灵感应,纪敛深偏过头,与我对上视线。我亲眼看清他脸上原本的冷漠被温和替代,他摸了摸我的手背,低声道:“别害怕,我在。”
我沉默了片刻,同样小声说,“我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