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住纪颜那婆娘身板不大,嗓门倒是挺高,这一声就惊动了周围的路人看客,大家伙儿都小心翼翼围了上来,有认识那婆娘的熟客,见状就低声笑道:“陈二娘这泼妇,总算是惹上了新丰候,这回有她的苦头吃了!”
名叫陈二娘的婆娘,嗓门高耳力也好,闻言也不看是谁说话,只骂道:“漫说是侯爷,就是当朝国公,也不能这样凭空污人清白!咱们的姑娘又不做皮肉生意,真真是卖艺不卖身的自好,跟窑子里那些烂货天差地别,就受不得这种委屈!”
朱雀街上的教坊,背后都有些官面上的势力,否则绝不可能再皇宫面前莺莺燕燕,更不可能从东西教坊中带出来受过训练的姑娘,属于半官半私的性质,就跟一般的买卖家不太一样。
再加上彼时娱乐活动匮乏,文人消遣时间也就是听歌曲,对个诗,喝几口美酒,看几眼美女而已。再这样的环境下,这几家教坊的姑娘可谓是见多识广,上至内朝三公,下至地方大员,都是她们的座上贵宾,官职的高低也只是席间取乐的玩笑,才叫陈二娘面对侯爷也丝毫不惧,反而气焰愈发嚣张起来。
这些教坊在明面上的确干净得跟清水一样,头牌的姑娘甚至比大家闺秀还要矜持,有时候客人来花了银钱,可能连姑娘的面都见不上,只隔着屋子听上一曲,就能够回去高兴几天,与那种进门就脱裤子的地方的确很有区别,不能一概而论称之为窑子。
然而纪颜怒火中烧,脱口而出,自然有他的道理,才是教坊的头牌洁身自好,底下的姑娘们却不一定个个守身如玉,容貌才艺稍微差一些的,偶尔也能跟财大气粗的主顾做露水夫妻,只不过更扭捏些,要花的钱也更多罢了。
这些事情大伙儿心知肚明,只是从来没有人去把它挑破,纪颜实在是看见姐夫来这种地方,一时间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才把实话说了出来,触怒了老鸨子陈二娘,引来这个泼妇挡道,这才觉得无奈非常,叹道:“是我口不择言,还请大娘多多宽恕!”
陈二娘见他这么客气,脾气就愈发大了起来,冷笑道:“口不择言?侯爷一句口不择言,咱们的姑娘都准备上吊了!饿死事小,失节为大,你这一句话,把咱们的清誉都给败坏了!今天要是不给我个说法,咱们就去大理寺打人命官司吧!”
纪颜这就头疼,瞪眼看向孙德,孙德自知理亏,这才一把扯过那陈二娘来,好言道:“二娘这话说的,端的不合礼数,你家姑娘吊死,跟咱们侯爷何干?平日里你撒泼骂街,那是没人管你,今天当街拦下侯爷,你是不想要命了么?”
孙德跟纪颜之前,在整个长安都是威名远扬的,陈二娘听他开口,多少也有点犯怵,只是嘴硬,梗着脖子道:“我这条命不要紧,有本事你一刀杀了我了账!老娘服侍国公老爷的时候,你小子毛都还没长齐呢!今天我倒要见识见识,这大唐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其实这样的泼妇,来十个也不够纪颜推一巴掌,然而今天原本是他理亏,又遇上了最会胡搅蛮缠的,一时间拿陈二娘没有办法,只想着尽快息事宁人了账,这就摸出一贯钱来,叫孙德递给陈二娘,同时道:“还请大娘息怒,替我给姑娘们买些胭脂,算是我给各位赔个不是。”
市井上混的人,哪这么容易打发,陈二娘只见自己三言两语,就诓出了一吊铜钱来,当即信心大增,连孙德也不怕了,又叫起来道:“侯爷这是打发叫花子哩!咱们姑娘的名节就只值一贯钱么?不如我给你一吊,你自己去给她们卖胭脂可好?”
众人听她说话,顿时皱起了眉头,才是纪颜在京中的名声不差,也不作威作福,也不仗势欺人,还开茶楼低价买茶给大伙儿喝,就算得上是大家心中侯爷的典范,自然有人维护,才劝陈二娘道:“二娘你有些分寸,侯爷这不是给你赔不是了?你家姑娘的清誉,我看还不值这一贯钱哩!”
此言一出,众人哄堂大笑,当即对陈二娘指指点点,直叫老鸨子脸上很挂不住,跺脚骂道:“哎哟!你们这是仗着人多,要把我逼死在这儿哩!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挨了骂还要受你们指点!”
纪颜这会儿是看明白了,陈二娘就是像跟他讹一笔钱而已,只怕也是因为之前收账的事情牵连到她们,她今天才逮着理不放,这才道:“一贯不够,一百贯够吗?”
寻常老百姓一辈子也攒不出一百贯来,陈二娘一听就愣在了原地,脸上的假哭还没褪下去,笑意就藏不住的露了出来,扭捏道:“侯爷这是干什么,老婆子跟你开个玩笑哩!只瞧你从不来照顾咱们的生意,这不是想请你赏脸进屋喝杯酒么!怎的这么经不起玩笑,要跟我老婆子认真?”
纪颜笑一声,道:“不是跟你认真,是真有笔好生意给你。这一百贯钱,你是要还是不要?”
没有人会对一百贯钱无动于衷,陈二娘这就露出职业性的假笑来,道:“侯爷要是赏,老婆子不敢不要。只是这无功不受禄,婆子要怎么报答侯爷才好?”
纪颜冷笑一声,道:“好,有你立功的时候!我在京中有几位兄弟,正是闲的发慌,可巧你主动邀约,我就请他们来你这喝几杯酒,你看可好?”
陈二娘隐约觉得事情不对,然而这会儿脑子已经被一百贯钱塞满,这就笑道:“我说什么来着,侯爷最是大度,自然开得起玩笑!你要是来照顾,我自然高兴得紧,但不知侯爷什么时候来?”
孙德这会儿已经明白了纪颜的意思,这就怪笑道:“不着急,等两天,我那八百个兄弟满天下走镖,一时半会儿凑不齐。”
一听这话,陈二娘直接僵在了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