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她不想再淋雨了。
……
翌日,天刚破晓,闻初尧便离开了。
虽说柳殊的意思是,在他后日走之前,这间屋子仍是归他养伤所用,可闻初尧心知肚明,此后,这间屋子,她怕是再也不会踏足半步。
说这些客气话,只是因着自己为她挡了毒箭,因而她稍有些愧意罢了。
至于别的什么,从对方那晚决绝的、类似于告别的态度来看,怕是早就想摆脱掉他这么个人了。
既如此,他何必再腆着脸待在她那里呢?
倒不如早早离开,顺她的意。
晨风带着几丝凛冽轻轻拂过脸庞,树上唯剩的几片树叶被吹得簌簌作响,飘落在地。晨曦透过干枯的树干,在地上投出几缕斑驳的影。
接连不断的绵密阴雨天,今日,天难得地放了晴。
洒落至闻初尧身上,无形中更中和掉几分他冷峻的神色。
男人的喉结上下轻滚,暖阳笼罩下,眼角处似是也被昨夜回去贪杯喝的两口酒染上了几丝薄红,他垂下眼,脊背微微弯着,脸上的神情又变回往常那般平淡至极的模样。
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却又偏偏叫人觉得他有几分无力。
对眼前这座小城的无力,对他拼尽力气却无法改变的无力。
闻初尧不受控地朝前走了一步,霎时间,离水岸更近了些,僵了半晌,到底还是踏上了那只船。
他忍不住回头望了眼,岸上,江州城一片祥和之景,冬日的暖阳照射在地面,甚至显出几分温馨。
是与京城的冷肃完全不同的样子。
是了,柳殊不会来送他的。
她本就喜欢这样温和的感觉。
冷肃杀戮的气息,才是与此间格格不入的。
男人彻底消失在湖畔之上,大船独自向前,漫长到,像是没有尽头。
湖水上的风悄无声息,刮回江州,带去诸多冷空气,眨眼间,不过近十日光景,便已是冬雾弥漫,寒意料峭。
地面被覆上一层银白,光秃秃的树枝也被雪所装点,被太阳这么一射,照在窗纸上雾蒙蒙的。
因着前些天天气骤然又冷了好几个度,雪一下,这条街上的铺子大半便歇了业,打算来年再开,柳殊自是也不例外,提前给学生们和铺子里的伙计们放了假。
闻初尧那日不告而别,于她而言其实是实实在在松了口气。
对方贵为天子,虽说对她有情意,可柳殊熟知他的性格,因此心里时不时也担惊受怕着,怕哪一天这人又发了病,打算来硬的。
不过好在,他也算是放了她一条生路。
如今一别两宽,她心里的那颗大石头才是真真切切落了地。
入冬许久,眼瞅着要到元月了,心里长久担心的隐患一消,连带着人也不自觉地吃胖了些。月荫见她好不容易能清闲休息之后,更是换着花样地三日一开小灶五日一进补。
以至于柳殊很是过了几日世外桃源、不问世事的休闲时光后,再次听到京城传来的消息时,一时间还有几分恍惚。
新帝微服私访回京后,京城风平浪静的氛围即刻被打破,以寒门新贵苏鹄为首的一众官员,陈情上书,言及云骑尉王朗德行有亏,不堪大任,王家却是坚称是有奸人污蔑,要以死证明清白。
谁料事发第二日,民间不知从哪里传出来一则消息,说王朗及其交好官员胆大包天,胆敢趁着圣上途径周地,妄图刺杀取而代之。
霎时间,不光是民意激愤,就是朝堂上不那么偏向于新帝的朝臣们,也不由得暗自在心中骂起王朗为首的一众小人。
虽说……当今圣上是残暴了那么点儿,性格心情不定了点儿,又迟迟倔着施压于他们不肯纳妃子,阻断了他们一些人妄图成为国丈的想法,但千说万说,圣上励精图治,体恤百姓,不过小几月,眼瞅着宁朝便已有了欣欣向荣之景,比之过去,那可是截然不同的!
现在有人想要刺杀圣上,把光景变回去?!
这怎么行…!
君王,无非就是铁血些,阴戾些,喜欢杀人了些,他们等了这么久,也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只要别再回到景顺帝那会儿,这些……其实也都可以是优点的!
如此一来二去,等被关在家中的王朗一行人回过味来,首先便已经被同僚和百姓们的口水给淹死了。
更不必说之后,新帝顺应民意,处置了他。
里里外外不过小几日,速度之快,力度之重,饶是距离京城几百里地的江州亦是有所听闻。
待传到柳殊耳中,已经是又过了有两个来回,演变成新帝微服私访,发现周地诸多蛀虫,顺藤摸瓜查到了京城王家。
如今落得江州人民口中,全然是新帝高瞻远瞩,为民除害。
柳殊:“……”闻初尧知道你们这么夸他吗?
还真是……美丽的误会。
不过横竖这话听过便也就当个乐子过了,左右离得远,也与她无关。
她现在有自己的铺子,周边也有了那么三两个熟悉的人能说上话,比之从前被困于东宫的日子,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正想着,月荫忽地推门进来,手上捧着个发簪一样的东西,柳殊瞧着,视线骤然顿住。
熟悉的白玉兰花簪,静静置于木匣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