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镇帅!”陈桥行礼再拜。
“袁兵宪所在何处?还请领我拜会。”侯世禄问道。“袁兵宪就在”陈桥的声音被身后的马蹄声淹没了。他回头看去,奉集堡的骑兵们正如潮水般从中分开,露出按辔而出的袁可立、陆文昭,以及环绕在他们身边的锦衣卫们。
“不才袁可立,见过侯镇帅。”袁可立策马上前时,山风恰好掀起他的青袍外罩,露出锁子甲的下摆。而落后半步的陆文昭则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护卫距离。
“末将侯世禄,拜见袁兵宪。”侯世禄先是深深地看了袁可立一眼。接着又借还礼的姿势,在陆文昭的身上飞快地扫了两眼。
只见这个随从左手虚搭在腰刀上,既不像普通的随从,也不似寻常的边军。但侯世禄也无法就此确定,这个人是不是那个在公函里说要找人叙旧的陆姓锦衣卫千户。
“袁兵宪一路辛苦,末将未能远迎,还望海涵。”侯世禄等了一小会儿,见那个随从没有要自我介绍的意思,就又对袁可立说起了客套话。
“不敢,不敢,”袁可立笑着说。“侯镇帅亲自来接,反倒是叫我惶恐。”
“袁兵何必如此客气,”侯世禄笑着说道,“巡抚衙门早有行文,让我好生招待二位,我岂敢怠慢?”
“二位?”陈桥面露疑惑之色。
袁可立先是一愣,随后一凛,接着灵机一动,望向身后招呼道:“高千总!”
京营的骑兵果然只能聊充门面。哪怕只是一场虚惊,他们也没能和陈桥手下奉集堡骑兵配合,反倒自己乱了阵脚。袁可立招呼这会儿,高千总还在手忙脚乱地命令京营骑兵聚拢。
“在呢!”高千总遥遥地应了一声,随即便将收拢骑兵的差事交给了两个随行带队的百总。他驱马过来,脸上写满了局促与尴尬。
“这位是京营的高千总。”袁可立向侯世禄介绍。
“末将京营神枢左哨千总高扬,拜见侯镇帅!”高千总行礼道,“麾下士卒如此丑态,让侯镇帅见笑了。”
“高千总莫要自责,没见过血的兵都是这样的,溃几阵、杀几阵自然就好了。”侯世禄何等人精,这一拉一扯之间已经明白袁可立是有意要向陈桥隐瞒锦衣卫的存在。
但为什么既要向陈桥隐瞒,又要专门告知自己呢?侯世禄想不明白,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
“袁兵宪,”陈桥望着袁可立,向身后指去,“既然侯镇帅亲迎至此,队伍业已重新集结,末将便告退回堡了。”
“陈把总且慢。”侯世禄收拾心情,伸手虚拦,铁甲护臂在日头下晃出寒光,“既然已经到我威宁地界了,何不带兄弟们随我回营喝碗羊汤?辰时刚宰的老山羊,此刻该炖出三寸脂了,香得很!”
陈桥的拇指在刀柄的缠革上摩挲了两圈,“侯镇帅的美意末将心领了。但若去了威宁,今天就回不了奉集了。”
“嘿,”侯世禄轻哼一声,“瞧你这话说的。你本来就要去威宁的嘛!”
“是要去威宁,但李镇帅没让末将过夜啊。今夜若是不归,明天指定吃军棍。”陈桥抚着马鬃笑道,“末将和麾下士卒已经承您老的情,省了不少脚程了,不敢再叨扰。”
奉集、威宁之间也就六十里,中间又有平整过的坦途相连,对于纯骑兵来说,只要没有阻碍,不作停留,还能辰出酉归。但要是吃一顿再歇一阵,只怕就得顶着月亮回营了。
“你这人忒死板了些!”侯世禄摆手佯怒道,“要走赶紧走。不然我就叫人把你绑去了。”
陈桥哑然一笑,抖臂行礼,“袁兵宪,侯镇帅,高千总!末将就此告辞,保重!”甲片随抖震动,叮当乱响。
“保重!”袁可立、侯世禄、高扬还礼,陆文昭也默默地拱了拱手。
陈桥回到队伍后不久,总算整队完毕的京营左哨骑兵,也从左右分开的奉集标营骑兵中穿了出来。他们在一片轻蔑与嘲弄的视线中穿过,没有一个人敢抬头回望。
“丢人!”高扬红着脸,也不敢抬头。即使,袁、侯、陆三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
————————
抵近正午的耀阳将太子河染成赤金,三骑并辔踏碎山道斑驳的光影。
侯世禄居左而行,玄甲肩吞兽在日头下泛着乌沉沉的光;袁可立居中挽缰,青袍下的锁子甲随马背起起伏伏,沙沙作响;陆文昭错后半蹄居右,粗布箭袖被山风掀起时,隐约露出内衬的牛皮缠腕。
三人的正前方,威宁营总兵标下的骁骑雁翅排开。哪怕是在两镇间相对安全的地带行军,他们控缰的手指也始终虚搭在骑弓弣位上。每过百步便有两骑自动离队抢占制高点,待大部通过才回归本阵。
京营那一百二十人马瑟缩在三人身后,倒像是被中隔的锦衣卫和殿后的标营骁骑保护着。
“袁兵宪身边那位壮士应该就是陆千户了吧?”侯世禄偏过头望向陆文昭,脸上满是笑。
袁可立刚要接茬,陆文昭却已经侧过身,正对侯世禄了。“下官陆文昭,拜见侯镇帅!”
“先前看陈把总那个样子。”侯世禄笑着问道,“奉集堡那边应该还不知道陆千户也来了辽东吧?”
“应该还不知道吧?”陆文昭看了袁可立一眼。袁可立也默默地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陆千户此来是专为我威宁?”尽管侯世禄自信自己没有犯过那种需要派出锦衣卫来逮拿的大罪,但此时,他的眼里还是难免闪过忙乱之色。
侯世禄语气如常,表情也没怎么变。不过袁可立还是很容易地就品出了缇骑骤至给侯世禄带来的惊扰。他大包大揽地解释道:“陆千户并不专为威宁而来。他的差事只是陪随不才上任。之所以途径威宁,也只是因为不才执意北上沈阳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