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差!”三人出门之后,刘祖耀立刻迎上来。“这会儿就走啊?赏光容许卑职请您用一顿午饭如何?”“你自个儿吃吧。”陆文昭只睨了他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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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中千户所公署之后,三个锦衣卫分成两队离开。陆文昭和卢剑星骑马踏泥前往指挥使司衙门,而阎小旗则回到驿站继续值守。
这场如油春雨仿佛偏跟两人过不去。路上下了一阵急雨,可当他们进入正堂脱下湿透的披风时,伴着雨水呼啸而来的狂风几乎立刻就停了下来。
“孙右佥。”陆文昭拱手行礼。
孙承宗在正案后面书写着什么。见陆文昭进来,便随手扯过一纸文书盖住面前的信纸。接着,他起身来到陆文昭的面前,问道:“陆副千户去而复返,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倒是没出事儿。但我这儿多了个差事,得先跟您打个招呼。”陆文昭回答说。
孙承宗从怀里掏出一个装着硬质封壳的信封递给陆文昭。“这是给朝廷的奏疏。等会儿离开的时候,劳烦你顺便跑一趟驿站,帮我寄一下如何。”
正在勘验军户名册的鹿善继闻言,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他心想:把锦衣卫当信使使唤,未免也太托大了。
不过“信使”本人却没有丝毫的不悦。陆文昭忍住拆开信封的冲动,反手将之递给卢剑星,并对孙承宗会心一笑,说道:“好啊。我待会儿就去。”
“陆副千户接到什么差事啊?”孙承宗把话题扯回来,开玩笑说:“如果你需要巡抚署的帮助,恐怕我一时半会儿抽不出人手帮你。”
“是我们很难帮到您了。”陆文昭摇摇头,面露歉然之色。“我们要离开天津了。”
“这么快!”孙承宗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别看现在城里的基本秩序还算井然,但这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锦衣卫的压制。
他带来的人要分出一多半儿去看守各家犯官的宅院,还要监督码头船运,并围守经历司防止走水。如果锦衣卫现在就撤了,城里的局势会不会失控,他还真不好说。
突然间,孙承宗想痛骂崔景荣了。当初,他去兵部想借调一个司的京兵。可崔景荣却以无此先例为由断然拒绝。说什么给他两个队就已经是破例了。这情况能一样吗?其他督抚到地方之后,能直接调用当地人手,可天津三卫的建制是要整体裁撤的。
孙承宗的怨愤被陆文昭给打断了。“其实我是很愿意帮您做事的。但东司房给我派了一个南下的差事。”
“南下?”孙承宗脱口问道:“做什么?”
陆文昭犹豫片刻,最后觉得把事情告诉孙承宗也无妨,于是便将揣在怀里的信封递给孙承宗。“您自己看吧。”
孙承宗抖出信纸翻开,两眼扫完,意味深长地说道:“这案子的水还真是深啊。你们这么久都没查出来的事情,我才刚过来就有眉目了。”
“.”陆文昭没有接茬,默默地从孙承宗的手里收回信封。
“你们什么时候走?”孙承宗叹气道。
“虽然命令没有发急递,但我们也不能待得太久。”陆文昭没有明确回答,而是说:“您要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可以尽管提。我们要是走了,就只有您一个人在这儿撑着了。”
“好吧。”孙承宗稍思片刻后说道:“再请你帮我最后一个忙吧。”
“什么事儿?您吩咐就是。”陆文昭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抽勇建标。”
所谓建标,也就是筹建由督、抚直辖的标兵营。
标兵之用主要有三。
首先是在主帅巡行治下城、堡的时候,提供护卫。首建标兵的翁万达曾说:居则训练、捭各知方,出则自随,用防遇敌。
其次是伺机杀敌。督、抚标兵相继建立之后,标兵营逐渐成为主战之兵,卫所制下兵不识将的弊端逐渐消减。
最后,则是弹压属下。标兵建立之前,将帅分立。督抚们都是有权而无兵的统帅,将不听调的事情时有发生。标兵建立之后,督、抚便可居重驭轻,弹压属下,不管是调动兵马,还是应付兵变,都不至于被动。
标兵源自并脱胎于旧时所称之亲兵。在标兵出现之前,无论是武勋、军官乃至宦官的亲兵基本是恩给或者疏请得领的随从。
洪武时期,太祖就诏给,于国有大勋劳的公、侯、伯,及超品以下武官,多至百人,少至二人的随从。到正统至正德时期,外任的军官、宦官,乃至部分受到重用的在京武官,都有可能获得一定的数目的亲兵随从。比如正统时期的大同镇守太监郭敬,疏请挑选五百骑作为亲随,得报。
正德年间,前往宁夏平叛的总督军卫太监张永与提督军务杨一清,也有随从贵近数十辈,部曲五百余人,可亲兵随从不论多少,都没有正规军性质。属于偶然现象。
直到嘉靖年间,边患空前严重,现有的军制已不足以应付连年掠边乃至直接威胁京师的蒙古势力。中央朝廷与地方督、抚,才逐渐意识到需要改革军制,建立由督、抚直辖的精锐正规军,以作为主战之兵力,与诸军之表率。
嘉靖二十一年,右翼三万户实际上的领袖孛儿只斤·俺答,请求通贡不成,大掠山西,号称杀戮男女二十余万。嘉靖二十九年,俺答率部直抵北京城下,却不愿意进攻北京高墙,只大掠京畿。此时,明军主帅仇鸾避不敢战,纵酋劫掠,酿庚戌之变,造成死伤无算。
几近灭顶之灾的威胁,使得潜心修道的嘉靖皇帝,不得不暂缓羽化登仙之大计。将精力投放到加固城防、整饬边防的上。嘉靖二十四年,宣大山西总督翁万达,在朝廷未明确下达命令的情况下,巧做变通,抽选一千旗兵作为直辖。是为标兵定例之先。
嘉靖二十五年以后,从九边到东南,从边方到内地,各镇督抚的标兵营先后建立起来。标兵逐渐成为约定俗成的定例。之所以说是“定例”而不是“定制”,是因为即使各地督、抚标兵乃至总兵标兵,成为一支事实上造了册、领了皇粮的独立存在的部队。也还是从来没有皇帝,颁布过类似于“卫所制”这样明晰的制度,以确立其存在。朝廷只是不断地通过敕书授权督抚,兵部造册编制,户部粮官给粮这样的方式,在各地建立起一支支人数不统一,编制不相同的标兵营。
由于没有明确的制度,所以标兵没有兵源上的限制。得到授权的督、抚,既可以从卫所抽调卫兵建标,可以命令麾下总兵拣选精锐建标,也可以通过募兵建标。当然,无论以何种形式建标,相应的开支一般依靠本地的税粮、税银支撑,如果本地收入不足可以上疏奏请,但如果皇帝批不批,或者户部没钱也要不到钱,督抚就只能自己想辙了。
孙承宗这个天津巡抚的手下没有总兵官,因此没法儿捡现成的,只有抽调卫兵和募兵两条路可走。之前因为得到了锦衣卫的支持,孙承宗是想把本地的财政状况理顺了之后直接拿银子募兵的。可现在锦衣卫要南下,他也就只能从天津五所中抽调壮勇建标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