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添一条。”孙承宗突然想见一事,于是补充道:“巡抚署暂时不接受任何人的提告。”
“是。”鹿善继默默记下。接着,孙承宗看向身旁的一个总旗。“去把本卫的知事、吏目、仓大使、副使以及经历司经历,全部带来。”
八品知事和九品吏目就在指挥使司的后堂办公,因此很快就被带过来了。来时,他们还没有搞清状况。只晓得有一群外地的兵把衙门给围了。不过坐堂的人既然穿着四品官服,那来头是一定不会小的。
“见过上官。”知事、吏目躬身作揖。不过孙承宗却没有半点搭理他们的意思。
堂内一直沉默,直到人员全部到齐。孙承宗才开口自我介绍道:“本官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孙承宗,奉旨巡抚天津。”接着,他看向一个穿着七品官服的卫所官,问道:“你是天津卫的经历?”
“回孙右佥的话。下官确系本卫经历。”七品官咽了一口唾沫,回话的语调明显是颤抖的。
“怎么称呼?”孙承宗又问道。
“下官姓吴,名定洪。”经历回答道。
“吴经历。”孙承宗命令道:“我命你典齐本卫军户黄册,以及近三年来所有的与练兵、屯田、仓储、漕运有关的记录。”
“我这.”吴定洪整个人一下子就麻了,这些册子就是做出来看的,根本经不起查。
“你有什么异见吗?”孙承宗淡淡地问道。
“没有,当然没有。”吴定洪讪讪地问道:“可否请先问过韩同知?经历司是他老人家兼管的。”
“韩成奎已经下狱了,你要想进去陪他,就明说。”孙承宗的冷眼里掠过一抹若隐若现的杀意。“可进去容易,想要出来那就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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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卫镇抚司。
虽然审到最后也没能问出沈采域的下落。但日以继夜的审讯让陆文昭获得了不少诸如庄田位置、私宅窖金等,虚虚实实的信息。毕竟再严密的管理都需要下面的人去执行,完全保密是不可能做到的。这些成果还是很让陆文昭满意的,至少可以拿回北京交差补过了。
高强度的审讯不是没有代价的,好几个身体羸弱的人,在一次又一次近乎折磨的审讯中,被掌刑官给拷打致死,其中就包括第一个被陆文昭提出来问话的侍妾陈氏。
不过话又说回来,代价再大也用不着锦衣卫来承担。从沈采域被定性为罪犯的那一刻起,这些人就不是人了。当年张太师的儿子都能被上门抄家的文官逼死,更何况沈采域的家人。死了也就死了,拖出去埋掉就是。
早在昨天,镇抚司的大牢就已经被锦衣卫给清空了,活着的犯人都被押回了沈府,继续看管。至于最后要怎么发落他们,还得看刑部如何定刑。如果沈采域能够归案,定刑还能轻一些。可沈采域要是像旧东厂案里,逃走的理刑百户颜过那样至今下落不明,这沈氏上上下下上百口人,就只有死和充作官奴婢这两条路能走了。
在槛送镇抚司大牢的路上,韩成奎一直在大喊大叫,为了减少影响,茅元仪就让人往他的嘴里塞了一团破布。
当然,破布也不会一直塞着,等官员们被摘掉乌纱,扒掉官服,并投入大牢之后,这些臭烘烘的玩意儿就被取了出来。愿意叫就继续叫呗,反正外边儿也听不见了。
“神正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韩成奎对随同赶来的神正平狂吼道。
“韩同知。还能是怎么回事,你们因为犯罪被投入大牢了呗。”神正平的脸上没有太多的喜怒。只有一撮“死道友不死贫道”的轻松。“消停点儿老实受审吧,说不定还能落个从轻收赎的发落。”
“放你娘的屁!什么叫做‘你们’,沈采域分银子的时候,你狗日的拿得少了?”韩成奎质问道。
“呵呵,呵呵。”神正平脸上的轻松,毫无征兆地突然变成了癫狂。腔调也尖锐了起来,就像是在唱戏。“所以我是才‘深明大义,勇纠不法。虽有小过,不掩大功’啊!哈哈哈”在杀掉了沈协父子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睡过好觉。若是再多过几天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说不定他直接就疯了。
“混账东西!”韩成奎确定了,这个狗日的神正平出卖了自己。“我跟你讲,你审不了我,更扳不倒我!”韩成奎的吼叫仿佛一个信号,镇抚司大牢里其他官员也都加入了这场针对神正平的讨伐与谩骂。
“与诸位同流合污的我,当然审不了诸位!”神正平咬着牙齿,咧嘴微笑。泛白的阳光从窗外射入,打在他的脸上,照出的却是说不出的诡异。“我只是听命行事,看着你们而已。圣上不会放过你们这些蠹国害民的狗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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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陆文昭提着食盒来到了一间被土墙篱笆围住的民房。民房里住着两名陆文昭从北京带来的锦衣卫校尉,以及一个特殊的客人。
“王秀才。咱们又见面了。”陆文昭推开正房的门,将食盒摆到房中央的方桌上,并对坐在窗边看书的已革秀才王圭说道。
“拜见陆上差。”王圭放下书,来到陆文昭面前,先是躬身一拜,接着跪下,向陆文昭磕头。“多谢陆上差替学生报仇。”
“我没有替你报仇,也不是你的恩人,交易而已,你不必跪我。”陆文昭并不受跪,他坐到椅子上,一边摆盘,一边说话。“起来,陪我吃顿饭。”
“学生一介草民岂敢托大与天使上差同桌用饭。”王圭虽然起身却不入座。
“叫你坐你就坐,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陆文昭盛好一碗米饭,放到靠近王圭的桌沿边,接着又在碗的旁边放了一双筷子。
“那就多谢上差了。”王圭没有办法,只能就座。
陆文昭沉默着往嘴里扒拉了两口饭,咀嚼咽下之后,开口说道:“这边的案子要结了。我们也待不了几天了。你得跟我们走。”
“去哪儿?”王圭问道。
“还能是哪儿,当然是回北京了。”陆文昭说道。
“您要我作证,举发神正平那个狗官?”王圭的眼睛里再一次燃复仇的火焰。
“当然不。我只是看着你。就像现在这样。”陆文昭用筷子夹菜的动作,看起来就像是在捻蜡烛芯灭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