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在锦衣卫那边儿有熟人还敢到张府来?您就不怕摊上事吗?”张诗芮心乱如麻,也没觉得事情有什么不对。她只想这个人撵走,以免自家的事情再连累到别人。“我既然来了就不会怕。”朱常洛问道:“张家犯什么事儿了吗?你可以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你。”
“朱先生,多谢您的好意。”张诗芮将垂到眼前的发段拨到耳后。“但张家的事情,您还是少过问的好。您要是没别的事儿,就请回吧。”张诗芮一反常态,很不讲礼地下了逐客令。
王安见张诗芮的这个态度,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但朱常洛不以为忤,也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让我猜猜。张显庸收到了皇上的旨意,皇上让张显庸进京做事,但张显庸却装病不朝,滞留南京。最后人算不如天算,张家几代人百试百灵的法子却触怒了当今皇上。张姑娘,我猜得可准。”
在他的话说完之前,张诗芮的脸色就变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来张姑娘记性不太好。我刚才说了,我在锦衣卫那边儿正好有几个熟人。”朱常洛直勾勾地审视着张诗芮。他发现,这个年轻道姑的脸上挂着一种间杂着倦意与惶恐的神采。不过朱常洛仍旧对她没有太多的怜悯。
尽管有些好事的宦官、宫女胡思乱想,认为极度好色的皇帝有可能看上了楚楚可怜的俊美道姑。但其实,朱常洛对张诗芮一直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只当她是一个名为“张显庸的女儿”的抽象符号。在朱由校为张诗芮求情的时候,他甚至以为是朱由校看上了这个“楚楚可怜的俊美道姑”。
即便张诗芮身着道袍,但朱常洛仍看得出她是卓然而高美的。朱由校基于同情,对这样一个美丽的女人产生好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朱由校已经十五岁了,也到了该对女性产生好感的年龄了。
但以为归以为,问是不能问的,在这种事情上他只能靠猜和试探。因为如果朱由校的求情不是因为好感,只是因为单纯的恻隐,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这样的问题就会很伤人的自尊,进而产生极其严重的负面影响。十五岁,青春期,思想、见识飞速成长,也极度动荡。可在“情感投射”的事情上,朱常洛又很难猜到朱由校真正的想法,因为王氏的事情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于是他便将张家的情况全部摆出来,并给朱由校以选择的权力。如果在这一切铺开之后,朱由校还是想要放张家一马,答案就很清楚了。
朱常洛对朱由校有望子成龙之心,但不会因此而失望,因为这是人之常情。而且这也不是不能解决的。满足他需求,给朱由校册妃选美人就好了。在没有感情基础的前提下,一个美人产生的问题可以用十个美人去解决。只要在朱由校淡忘张诗芮之前留下张家就是了。
但事情进展到最后,朱常洛却觉得现状和他料想的各种情况都有出入。朱由校明显是对张诗芮怀抱着某种情绪的,但他同时又不反对对张家的处置。
如果朱由校愿意直说,事情一下子就清晰了。但朱由校又怎么可能说呢。说自己怀疑父皇因为愤怒所以要用逼死母亲的方式逼死张诗芮?还是在父皇明确表示对张诗芮没有杀意,只是在做皇帝应该做的事情的时候,劝父皇因为一个女人可能的自尽而放弃对张家的追索?
这样的话,邹大人的死怎么算?父皇的纠结与痛苦又要怎么办?
他开不了口,他只能把事情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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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张诗芮捏紧拳头,指甲微微嵌进掌心。“是皇上派你来的吗?”张诗芮问道。
“你可以这么认为。”朱常洛收起了挂在脸上的笑意。语气也变得严厉。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张诗芮撑着椅子扶手坐直,肃然地对“皇帝的特使”发问道:“皇上想要怎么处置张家的事情?”
“张家是张家,你是你。两者不必一概而论。”朱常洛淡淡地说道。
“怎么不可以一概而论呢?皇上不就是要用张家人的血来警示天下人吗。在承天门前当众鞭责崔厂督,在午门口廷杖百官不都是这个意思吗?我可以来做这一滴血。”张诗芮说道。
“皇上不会赐死你。这不合规矩。”王安说道。
“我可以自尽,不给皇上添麻烦。只求皇上饶恕父亲和弟弟。”张诗芮立刻接话道。
“姑娘.”丁白缨看向张诗芮,她的眼里并不诧异,只有焦虑。可丁白缨也说不出劝慰的话来,这样的孝对于明人来说再正常不过了。
“弟弟.我还以为张应京是你的兄长。好吧,这不重要。”朱常洛眉头微蹙,但旋即又平展开来。“我觉得你的死,可能赎不了张家的罪。”
“皇上竟然愤怒至此吗?”张诗芮诧然。欺君之罪可大可小,判定的标准可广可狭,判罚严厉程度也主要取决于皇帝的心情而不是律法。
“张家的事情你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吗?”朱常洛问道。
“什么事情?”张诗芮不解。
“虽然还没有细查,但基本可以肯定龙虎宗张家是南方官场的掮客。”朱常洛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张诗芮的表情。
“掮客?”张诗芮反应了一会儿才道:“你是说张家在背地里给南方的官员们做中间人?什么中间人?”
“如果你真不知道,那我可以简单地给你解释一下。”朱常洛说道:“咱们就不用官面上的辞令了。你被锦衣卫软禁在北京张府,张显庸和张应京同样也被锦衣卫软禁着。软禁你的陆文昭和你身边的丁姑娘有旧,但他还是公事公办。不准任何人进出张府,就连食物的采办和夜香的倾倒都不许你本府人做。但天妃宫,也就是张显庸和张应京应该被软禁的地方。那叫一个门庭若市。这是软禁吗?你张家真是神通广大啊!连南京锦衣卫都愿意给你行方便。”
朱常洛厉声拍桌道:“还什么中间人,当然是钱勾权连的中间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