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有传统的。当年,太祖想让宫外女乐进宫教授音乐,却被巡城御史周观政给拦住了。被拦住的宦官进宫请来旨意让周观政回去,但周观政不干。最后是太祖亲出宫宣旨才安抚住周观政。
虽然二百五十年过去,巡城御史们收敛了不少,但还是“又臭又硬”。可以说除了律法和皇帝,他们谁的账都不买。比如,不久前抓方世鸿现行的,是负责巡视黄华坊巡视东城御史薛贞。而在五年前的梃击案中,第一个跳出来审讯张差的,就是巡视皇城御史刘廷元。“他爹是谁啊?”庞宗光还以为这又是一个想来讨好自己,方便在出事之后走后门的人。他的心里不免生出厌恶与鄙夷。
“不知道。”庞宗光的表情管理很到位,张国纪也没有听出丝毫异样,只以为御史大人是想来个礼尚往来。“我和他待了一天,就知道这小木匠叫朱伯柚。他父亲是一个在京里有宅子的举人。至于宅子在哪儿,我也不知道。”
“说了跟没说似的。”庞宗光总算是从张国纪的手里接过了木弥勒,但他却不准备把木弥勒送给自己的老娘。“我倒要看看这个举人想跟我结什么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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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校来到东华门口的时候,屋瓦上已经积了些久违的细雪。渐沉的落阳以雪为镜,将黄昏前最后的明亮点缀殿宇楼台之上。
朱由校原本是想去乾清宫向父皇“交差”的,但他刚进入紫禁城,就被人给叫住了。“大殿下!”
“韩御马?你怎么在这儿?”朱由校颇为意外地问道。
“因为万岁爷在这儿。”韩本用右手握拳伸出拇指,往头顶上指了指。
“父皇在东华门楼上?”朱由校的意外变成了惊讶。
“对啊。万岁爷绕着紫禁城墙走了一圈。说是想眺望北京城的全貌。走到这儿,正好看见大殿下。”韩本用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在他的理解中,到年节的时候,皇上就该在宫里就着点心看戏,一看就看一天,到了晚上再找几个妃嫔陪着喝酒,然后大战一番,在靡靡之音中,度过这愉快的一天。哪有跑到城墙上来吹风的道理。
“登高远眺,父皇倒是有兴致!”朱由校竟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余兴节目。“走吧。赶紧带我去见父皇。”
“好。”韩本用笑得很勉强。
只片刻,朱由校便登上城楼,来到了朱常洛的面前。就在他即将撩袍下跪叩首行礼的时候,朱常洛止住了他:“免礼吧。”
“儿臣见过父皇。”朱由校停止动作,但还是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么早就回来了。现在才几点?”朱常洛看向王安。
朱常洛并没有规定朱由校什么时候回宫。他还以为朱由校会在灯市的晚间表演结束之后才回来,他还想着自己也出宫看看呢。
“申时一刻。”王安从怀里摸出一块西洋使团进贡给皇帝的怀表。龙袍里是没有内兜的,所以这个能随时看时间的器物就一直由王安保管着。
“也不早了呀。”朱由校说道:“再不回来就得被关在外边儿了。”
除非皇帝旨意留门,否则宫门会在申时三刻准时关闭。也就是说,内阁辅臣们想在值房里加班都不行。
朱常洛猛然回忆起来,上次去徐光启那里吃晚饭的时候,是提前派人跟东华门及东安门的守将打了招呼,才能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紫禁城的。他讪讪地挠了挠额头,转移话题道:“玩儿得开心吗?”
“当然开心了。”朱由校点头道。
话虽如此,但朱由校根本就没有到处跑跳。父皇让他出来摆摊,他就真的在摊子后边儿坐了一天,只有去摊子对面的茶楼里借茅房的时候走动过。朱由校是一个很坐得住的人,只要给他一个木头一把刻刀,他能从起床坐到睡觉。
“还去吗?”朱常洛说道:“听说到了晚上,灯市会有一些特别的表演。像是打铁、踩高跷、皮影戏之类的。”
“儿臣觉得还是算了吧。”朱由校摇摇头。“就白天这点儿功夫,儿臣都被人给认了出来。”
“谁啊?”朱常洛还以为是阁部列卿或者是詹事府的师傅。
“不知道叫什么,只晓得他是钦天监的春官正。”朱由校顿了一下,补充道:“是个洋人。他还求儿臣向父皇问安。”
“啊!是汤若望啊。”朱常洛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儿臣想请教父皇。为什么要用一个洋人来做钦天官呢?”朱由校问道:“他很厉害吗?”
“他确实精于此道,但这是诸多原因中最不重要的一个。”朱常洛走到城墙边,再一次眺望这个和记忆中的北京完全不同的地方。这里没有高楼林立,只有连绵不绝的矮屋平房。
朱由校疑惑道:“那重要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朱常洛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过身指了指王安胸口的位置。王安会意,将怀表掏出来送到皇上的手里。
“首先是暗示朝廷对西洋人的态度。你可以把这个官位当成是那一船贡品的回礼。”朱常洛把怀表递给朱由校。“送你了。”
朱由校接过,但还是问道:“父皇只有这一个吧?”
这块怀表其实是汤若望的私人物品。他跟着金阁尼从南京来到北京的时候,贡船还没进京,为了表示对皇帝的敬意,他就把这东西和伽利略送给邓玉函“观天远镜”一起给塞进了礼单。
“嗐,多大点事儿。御用监的工匠已经完成了逆向研发,把图纸给弄出来了。银作局正拿着图纸批量制作零部件,要不了多久,朕就能得个新的。”朱常洛说道。
“儿臣谢父皇恩赏。”朱由校这才算是接受了这件礼物。
朱常洛接着道:“有这么一个洋官,洋商们才能放心大胆地来大明的天津港进行商贸。但漂洋过海来大明传教的耶稣会洋儒中,有不少精通天文的人物。朕之所以选汤若望,是因为他足够年轻,是耶稣会的边缘人物。这样一来,耶稣会的内部就硬生生地多出了一个核心。一个比会长龙华民更加听话的核心。”
“儿臣明白了。”朱由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又问道:“耶稣会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个问题大得可以写一篇论文了。”朱常洛耸耸肩,简单概括道:“你可以把它理解成儒家的一个学派,或者道家的一个门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