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利即有争,有争即有党。朕跟你说过,结党是不可能被消弭的。太祖开国时,有淮西集团与浙东集团。嘉靖时,有严党与倒严的‘清流’。到你皇爷爷时,有太子党与福王党。”“梃击案后,福王党彻底失势,太子党便立刻分裂成了无数个小的朋党。如今,朝廷里的格局和内阁的格局是相似的。东林党再是讨人厌,都是一个有凝聚力的朋党。其他的朋党因为东林党势大而联合起来,从而形成了一个与东林党对立,但相对统一的集团。”
“两头对立可比多方乱斗好控制得多。只要方从哲听话,新的东林党魁也听话,那朝廷里就不会有恶性的党争。”
“所以强令刘阁老与赵南星对质,虽然能还邹元标一个清白,但对朝局却有害?”朱由校明白了。
“聪明。”朱常洛点点头,又长叹息道:“要扶新的党魁上去,就要先把现任和身故的党魁搞臭,所以邹元标现在必须是罪人,必须是畏罪自杀。之后借此名正言顺地把案子定性,把东林党打痛,听话的党魁就能顺利地收买人心。”
“儿臣明白了。”
“政治是很肮脏的东西。它很容易让人忘掉自己的本心。你要时刻谨记,自己是为什么而操弄它。”朱常洛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朱由校接旨!”
“儿臣恭听圣训!”朱由校赶忙离开凳子,跪到父皇身边。
“记得给邹元标平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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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陆文昭心里有事儿,压力很大。但夜里狠狠地发泄了一番之后,白天起来竟然觉得神清气爽。换上官服,吃过早饭,他便径直朝着衙门去了。
可刚拐过第一个街角,还没有走上大道,陆文昭就被一个壮汉给拦了下来。“站住。”
“你们是谁?”陆文昭下压剑鞘握住剑柄,死死地盯着壮汉们的武器,并调集注意力留意身后的动静。“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最近京里不太平,连着出了好几桩命案,各城兵马司束手无策,根本找不到线索。他们来找锦衣卫求援,但锦衣卫上下几乎都围着东林党的案子在转,根本抽不出精力来去支援兵马司。
“锦衣卫,陆百户嘛。”壮汉从腰间掏出一块铜牌。“我们是西厂的。跟我们走一趟吧。”
“你们要拿我?我犯了什么罪?”陆文昭面有愠色,但心底却升起一股雀跃:消息果然传到宫里去了。
“有人想问你几句话,你跟着来就是了。”壮汉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好吧。”陆文昭跟着壮汉来到临近大道的路口,发现那里正停着一辆马车。
“上去。”
“我认识去西厂的路。”陆文昭试探道。
“陆百户。咱们都是干这行的.”壮汉拉开车门,偏头示意。“请吧。”
三刻钟后,马车停下来了。
“司礼监?”陆文昭抬头看着牌匾,露出疑惑的神色。
“您自个儿进去吧。”马车是很难掉头的,因此卸下陆文昭后,车夫便驾驶着马车直直地朝着下一个路口去了。
陆文昭刚走进衙门,曹化醇就迎了上来。“陆百户,咱们又见面了。”
“见过曹提督。”陆文昭躬身行礼道。
“陆百户可别怪我让西厂的人来请啊。”曹化醇领着陆文昭继续往里走。
“说实话,这还真是把在下给吓着了。”陆文昭非常配合地笑了几声。“敢问曹提督令在下来此所为何事啊?”
“陆百户真不知道吗?”
陆文昭心下一惊。他刚准备回话,就被曹化淳带到了一个宽敞的偏厅。进去后,陆文昭发现里边儿已经坐着两个人了。
“陆百户,我想咱们应该有过一面之缘。”坐在主位上的老太监率先开口说话。
“在下陆文昭叩见掌印太监。”陆文昭没有犹豫,直直地跪了下去,叩首道。
“看来陆百户还记得我这张老脸。”王安一副慈祥和蔼的样子。“请坐。”
“多谢掌印太监!”陆文昭心脏狂跳,但他还是极力维持着如常的面色。“敢问这位是?”陆文昭看向坐在王安身边的小孩儿。
“我是王承恩,现任西厂稽查局外稽司司正。”在场的都是长辈和上官,所以王承恩只能自己介绍自己。
“见过王司正。”陆文昭心想:怪不得穿着飞鱼服。
“陆百户。知道为什么请你过来吗?”王安笑问。
“是为了孙大人的口供。”陆文昭不敢再装傻。
“带了吗?”王安对陆文昭的识趣感到满意。
“这么重要的东西在下不敢随身携带。”陆文昭回答说。
“在哪儿?”王安点点头。
“交给一个兄弟保管了。”陆文昭回答说。
“叫什么?他在哪儿?”王安追问道。
“叫沈炼。他在一个叫刑宽的老刑名的家里。”
“刑宽,使鞭子的?”王安一下子就回想了刑宽那张谄媚的老脸。
“掌印烛见。”陆文昭恭维道。“我现在就可以过去把口供拿来。”
“先说说里边儿都写了些什么吧。指不定还要改呢。”王安摆手指向靠在窗边的空位。“坐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