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通街走到头向右拐,是百顺街,那百顺街上经济繁盛,两边都是铺子,汇集了各行各业。时修看见家铁匠铺子,门前用板子搭了个摊,上头摆着各式刀具,其中有一把剔骨尖刀一下跳入时修与臧志和眼中。
臧志和走上前去拿起来看几眼,递给时修,“大人请看,这把刀无论形制和尺寸都与姜俞生案的凶器一模一样,这刀把用的木料也是一样,想来那把作案的刀,也是在这家铺子里买的。”
语毕将铁匠叫出来,问起初三那日下晌之事,那铁匠倒还记得,“那天老是有一会没一会地下雨,街上人少,生意不好,我想着横竖快吃晚饭了,不如早点关门。这时候又下起雨来,有位穿戴金贵的大爷就在我这棚子底下站着避雨,过一会雨停了,他买了把刀就走了。也是怪事,瞧那么个体面人,哪像进厨房的人?偏买了这种剔骨尖刀。”
时修搁下刀,笑问:“你有没有看见他本来是要往哪个方向去?”
铁匠朝左边指去,“是要往那头去。”
“走的时候又是往哪头?”
他又朝右边一指,“改走了这头。”
时修点头道谢,接着与臧志和往左边走。臧志和道:“大人说得一点不错,可见当日姜俞生原是想去赴纸条之约,走到这里,又下起雨,他就在这铁匠铺前避雨,避着避着,看见那刀,起了杀心,于是就买了刀折回姜家捉奸,可是没想到却被邹岚陈氏还有周童三人杀死。”
“你的脑袋终于也聪明起来了。”时修打趣道。
臧志和摸着脑袋笑,“只是那张纸条到底写的什么呢,还有那穿蓑衣斗笠的人又是谁?到底和姜俞生被杀案有没有关系?”
“也许无关。”
“那大人还问什么?”
时修反手拿扇子拍拍他的胸膛,“你又不是头一天和我相识,我这人就是好奇心重,凡事都想问个明白。你看前面。”
前方路断,横水一脉,人称“一线春”,是蜿绕城中的一条小运河,连接着城外大运河,城内城外许多商户运送货物皆靠这一线春,不过因河道不够宽,行不了规模庞大的大船,多是些一二层的货船与客船,也有渔船。码头称作“断桥头”,成日家丛脞忙碌,正值此刻余晖照水香,船家游人散,时修临岸观望一阵,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
不过以他猜想,当日邀约姜俞生的船家,绝非货船的船家,他堂堂姜家大爷,接货上货也不必亲到码头上来,何况原本有捉奸的要事在身,更无需为这起小事耽搁行程,连来也不必来。既然他当时是预备来了,可见那字条之约在他还有几分份量。
归家已近天黑,门前挂着昏灯一盏,看见陈老丈在门前和个卖鱼翁拉扯。陈老丈不会说话,只管拿手一通比划,那卖鱼翁听不懂,赶着要走,偏生陈老丈拽着他不放。
卖鱼翁极不耐烦,“你又不买,只管拉着我做什么?!”
红药忙从门里赶出来,陈老丈又急着和她比划,她点着头,冲那卖鱼翁笑道:“买是买的,只是这会眼见着要宵禁了,您老也赶着回家,这两条鱼也不能再往别处卖去,留到明日兴许就死了,不如便宜点卖给我们,我们两条都要了。”
那卖鱼翁乜着眼道:“胡说!我这两条鱼活蹦乱跳的,谁说明日就死了?”
陈老丈又朝红药比划几下,红药领会,笑道:“您老别打量我们不懂,这鱼乍离了原水,是不好活的。您是晌午从河里捞起来的吧?瞧这会都有些没精神了,还能活到明日去呀?明日卖死鱼,可就不是这个价钱了。”
没曾想遇见个懂行的,卖鱼翁一看天色,只得抱怨不迭地答应卖了。臧志和一瞧红药有些手忙脚乱,忙跑上前去,进院找了木盆来接鱼,和陈老丈一并进去。
红药还在门外给那卖鱼翁数钱,时修慢慢走到跟前,待人走了,才和红药笑道:“你竟看得懂老陈叔比划的什么。”
“和老陈叔在厨房里相处这些日子了,也能猜到些他的意思。二爷快进屋去歇会,瞧这一头汗。”
次日一早,天色凄清,微雨迷蒙,平添了几缕凉意,倒是近秋色了。时修欲往姜家吊唁,临行给陈老丈拉住,将昨日买的鱼用草绳栓了递到玢儿手上,咿咿呀呀冲时修比划几句。
还是红药由厨房里走出来解说:“老陈叔请二爷把这鱼带去给姨太太吃,姨太太喜欢吃鲈鱼。那鱼是今早上才死的,倒还新鲜。”
时修笑着点头,叫玢儿拧着,打着伞出门。及至姜家,门上进出的人不算多,想必是为下着雨的缘故。时修先到灵堂里勉强烧了回纸,见在外头待客的只有南台与郑晨,因问西屏,说她同袖蕊在里头款待些女客。
待他祭完,郑晨将他送至院外,“小二爷先到二嫂屋里去坐会吧,这里人来人往乱哄哄的,想必小二爷不喜欢。你认得路,我就不叫人替你引路了。”
算一算姜俞生停灵已五日了,英年早逝,又是遭人所杀,按道士和尚们的说法,是该早入土为安的,所以姜家商议下来,只需停灵七日。可巧去追姜辛的管事回来传姜辛的话,也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