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主管走来,指着长队,装模作样批评道:“温宁安,动作快点,后边好多顾客等着,你怎么回事?”
后排顾客本就烦躁,随即嚷嚷:“小姑娘动作拖拖拉拉,我们赶时间呢!”
郭主管敲敲她桌子,“动作加快,知道吗?”
温宁安握扫码枪的手顿住,掀眼皮望郭主管一眼,“知道了。”
“哎算了算了,慢手慢脚也不是一两回。”郭主管对着身边的中年女人说,“小林,你经验足,换你上,宁安去帮忙补饮料货架。”
节日期间,饮料需求剧增是铁律,补货先前一直由几位男同事负责。
温宁安将可乐雪碧橙汁红酒,搬入购物车,再推到空落的货架前。
“宁安,你得罪领导啦?”相熟的售货员,悄问一句。
想到西餐厅的不告而别,温宁安把“没有”二字咽回肚里。
同事只是随口一问,并没多想。温宁安来超市工作时间不长,其实最开始那会儿,没人喜欢她,背地里还吐槽她做作又事儿逼。
起因是件很小的事。
根据传统,无论兼职全职,新员工上班第一天,主管要请所有人聚餐。温宁安入职那回,大家去吃烤鱼夜宵,就选在超市附近的街边小馆。
烤鱼店人均六七十,木头桌子有层揩不掉的油腻感,服务员端来一台掉了漆的卡式炉,点火,将撒满剁椒料的、装鱼的不锈钢盆架在火上。
来这种地方吃饭,主打豪迈奔放,然而温宁安吃鱼,不肯直接把骨头吐桌面,招来服务生,让另加一个吐壳碟。
服务员愣了下,“哦,再拿个盘子是吧。”
“是,但不要和吃饭的餐盘一样。”温宁安问其他同事,“你们需要吗?”
其余人面面相觑,彼此交换“受不了”的眼神。内心想法差不多,你都来当收银员了,摆什么大小姐的谱,也不看看场合。
倒是郭主管,看着温宁安,笑咪咪朝服务生打手势,“多拿几个碟吧。”
然而没过两天,就对温宁安改观了。因为他们发现,温宁安时时刻刻、方方面面都很“装”,能“装”得如此到位,说明她本身就是这样的人。
无论坐姿站姿,亦或语言神态,温宁安总是习惯去实行她那套规矩章法,不紧不慢从容有序,举手投足间,有种在严苛家教下培养出的矜贵松弛感。
哪怕穿超市制服,也叫人怀疑是谁家公主来体验生活。
“宁安,你为什么来干收银啊?”
温宁安不假思索,“这家给钱多。”
同事互相看看,仿佛在说:小姑娘其实挺可爱。
普通工厂三班倒,这家商超四班倒。除了上午与下午的日班,还有上半夜与下半夜的晚班。
郭主管宣布,到春节前,超市预计客流持续递增,温宁安不适合干客流量大的日班,重新帮她排在上半夜轮值。
即从晚上八点,值班到凌晨两点。
“可是主管,之前我递交的排班申请都是白天。”
“哦,那个啊,作废了。”郭主管说,“今年一月上旬过年,好多人提前置办年货,超市下个月的业绩指标是前半年总和,大家压力大,互相理解一下。”
“你面试时,不是说想多排薪资高的班吗?公司听说你愿意多上晚班才录用的,否则谁给一高中学历的员工开那么高时薪。”郭主管又道。
温宁安想了想,快过年的档子,其他兼职不好找,况且伊布目前情绪尚算稳定,晚班也能接受。
她手头攒了几万块钱,短期内不必焦虑食宿生活费,在超市当收银员终究不是长久之策,过完春节,要找份稳定的办公室工作。
至于俊秋剧团,毫无回应便是一种回应。
温宁安又过回日夜错位的生活,半夜两点下班,走路回长喜街道。临近年关,路边的流浪汉醉汉显然多了起来。
她裹紧衣服埋头向前,装作没听到轻浮的口哨声。
拐入159弄巷口,温宁安心心脏没来由地狂跳,感觉......有人在跟踪她。
忽然冒出的想法,激得一身鸡皮疙瘩,温宁安拿出手机,停在报警电话页面。假若遇险,确保能第一时间呼救。
穿过巷子,飞似地跑上楼,站在楼道窗边往下观望,并没有人影。
大概是自己疑神疑鬼。
可是第二夜、第三夜......她穿过巷弄时,又生出同样感觉。黑暗中有双眼睛,一直盯着她,却又没伤害她。
转机发生在第五夜。
温宁安照例与花坛边每日出现的醉汉打照面,那人估计也认出她,不仅吹口哨,还发酒疯似的想搭讪。距离三米外,温宁安就闻到刺鼻酒味。
喝醉的人走路走曲线,醉汉瞧温宁安不理他,便摇摇晃晃跟在她身后,一直跟到巷口。嘴里嘀咕说想和她交朋友,带她去过夜。
潜意识中,将这个点出现在街上的女人,当作不良职业从业者。
温宁安没忍住,回头骂他神经病。
醉汉本就为了吸引她注意力,被骂一句,通体舒爽,色眯眯地快步向前。
温宁安伸进包里,摸到电击防狼棒。
醉汉却忽然停下脚步。
温宁安怔愣,难道醉汉有透视眼看到了她的防狼武器?不会吧,喝醉的人脑子怎么可能如此灵光,除非装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