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爱是势均力敌的,是平衡的,没有高低位之分,可当敏感的人碰上理智的人,这场较量,从一开始就注定谁胜谁负了。
性格的原因,谁都没有错。
苏音不想重蹈覆辙,所以她必须百分百确定她非许倾尘不可,她才会回头。百分之九十九不行,百分之九十八也不行。
她说:“清词,对我来说,爱和算数是一样的,第一次错了,我可能会犯第二次,第三次,但第无数次如果我又犯,我一定会给自己一个巴掌,疼过了,以后我就再也不会犯了。”
许清词手肘撑向栏杆,唉声叹气道:“不,我认为爱就像阅读理解,个人有个人见解,并没有十分标准的答案。当然,思维方式不同,你的观点也对。我不知道你是否把爱当成理科公式,注重精准性,不允许出现任何偏差。音音,这样没错。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绝对感性的人碰上一个绝对理性的人,该有多绝望。”
苏音摇头说:“我不是生来理性,我也为她冲动过,可经历过很多事后,我不得不理性起来。我也想换位思考去感受她的感受,但我脑子里始终有根神经紧绷着,每当我想再走一遍从前那条老路时,它就会使劲疼一下,这种疼,和当初她伤害我时一模一样,我知道她有苦衷,可我承受过的那些伤痛无法抹去,我全身的神经都在抗拒那份痛苦。她是个感性的人,我若感性只会让我不断回忆起被伤害的感觉。所以,对不起,我怕是再也不能站在她的角度去共情她的想法了。”
许清词无力叹气,根本劝不动。算了,不劝了。她也说不过苏音。
许清词望向远方,算作倾诉,“音音,我不善于表达爱,每当我想对人说什么暖心的话时,我就会脸红,会感觉羞耻。我必须承认,我爸的暴脾气以及所作所为,在我成长的过程中对我性格的塑造造成了很大影响,这种影响,延伸到现在我与人交往中。说白了,跟人打交道时,我有点拧巴。”
“不过,幸好我还有我妈。可实际上,我爸根本没对我做过什么。他所有的暴脾气,严苛,刻薄,都给了我姐。现在只要我回想起小时候,浮现出的画面就是我姐被谩骂,被无休止地谩骂。可我从来没见过她哭,她总是从容、云淡风轻地面对我那发疯的父亲。以前小,什么都不懂。我以为她就是一个强大的人。”
苏音喃喃道:“她不是。”
“没错,她不是。”
许清词哽咽了,“她不是强大,她只是被迫强大,因为她没有靠山,她只有自己了。她的悲痛,她的苦难,只能自己背。”
“疼,她说不疼苦,她说不苦想哭,她不能哭很累,她不能倒下。”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逼着走进一段不幸福的婚姻,看着她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可我毫无办法,我问她“姐,你会幸福吗?”,她说“会,你不要担心我,我会幸福的。”
苏音血管里流淌着冰冷的血,眼眶中却蓄起滚烫的眼泪。
许清词接着说:“我当真了,我真的以为她会幸福,现在我只恨我明白的太迟,口是心非是她的保护伞。如果说“看着她的苦难”,让我变成了一个拧巴的人,那么“她默默承受着苦难”,她该有多拧巴啊。我根本不敢想象她的精神世界会有多灰暗。她做错了什么,我跟你道歉,我想她不是故意伤害你的。”
夕阳的色调愈发沉重,就像苏音的心。汽车汽笛震耳欲聋一声响,震断她脑海中那根紧绷的弦,一刹那,她共情了许倾尘的难过。
但顷刻间,她感悟出:就算她愿意去共情,她也不能感知到许倾尘全部的难过,或许是千分之一,又或者连万分之一都够不到。
世上本就没有两片同样的灵魂,人与人之间的共情只能做到:试着共情,尽力共情。
但至少苏音愿意共情了。
她与许清词望向同一片天,许清词的话语像一把把刀刺进她的心。
“好像苦难总是追着她跑,十几岁时,她亲眼目睹她母亲的死,一个月后,她的外公外婆因失独伤心过度,当晚门窗紧闭,在家烧了炭,后来也…没了,丧事是她一个人在操办,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那几天,我爸娶了我妈。”许清词说不下去了,她的眼泪化在风中,像极了许倾尘的遭遇,别人以为随着时间流逝,会过去的,但那种悲痛,存在过,并长存于心。
缓了几秒,她又说:“可就算这样,就算她死不承认,我也知道,她是爱着我爸的,在她心里,那永远都是她的父亲。”
苏音:“怎么可能?”
许清词无奈地笑,“是啊,怎么可能,我也希望她能狠心一点,能硬气一点,但她一定做不到。因为,我爸曾经也是一个好父亲。她太需要爱了。我想,她应该也很怀念那段被爱的日子吧。”
苏音看着这座城,这座许倾尘生长的城,她往左往右看,四周皆是灰色。
许清词转头看着苏音说:“音音,你能不能为她破一次例,暂且放下你心中条条框框的规则好不好,好好想一想,你对她是否还有眷恋,如果有,你能不能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苏音心软了。
她不是铁石心肠,她与许倾尘有过类似经历,曾经,她认为自己是全世界最惨的人,所以她用刺把自己保护起来,像只长了利爪的刺猬一样对抗世界。她不允许任何人来伤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