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
“哎呀哎呀……”
洛昂·邓蒂斯垂下手中那柄体积骇人的巨剑,在面前那位少女接下了自己第八十招后止住攻势,表情有些纠结:“尽管你好像已经到极限了,但再继续下去的话,着实有些对不起我心底那份尚未泯灭的贵族修养,可是……就这样停手似乎又显得对你有些不尊重。”
季晓岛面无表情地凭借【影线】操控着自己那条已经完全没有直觉的左臂,仿佛无事发生般再次擎起双剑,淡淡地说道:“不用多谈你的想法也没关系,那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说真的,这位姑娘。”
洛昂面色一肃,随即竟是颇为认真地说道:“在我见过的厉害女人里,你是最漂亮的,而在我见过的漂亮姑娘里,你又是最厉害的,所以要不要考虑……”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嗡鸣声,两道无形物质的锐风呼啸而过,尽管并未对洛昂造成什么伤害,但这招【风弑】却依然成功地令其闭上了嘴。
“好吧,当我没说。”
洛昂咂了咂嘴,随即便话锋一转,突然提议道:“但我也确实不愿意继续对你进行无谓的摧残了,所以干脆这样吧,考虑到你现在的状态,不如最后接我三招好了,如果你能成功扛住,那么我之前承诺的依然有效,如果你扛不住,也能少受点罪,干脆利落地晕过去,怎么样,是不是很经济实惠?”
季晓岛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语气依然波澜不惊:“随意。”
“很好。”
洛昂咧嘴一笑,缓缓擎起他那柄分量过於沉重的巨剑:“那就请你,暂时睡一会儿吧!”
下一瞬,三道洗练的斗气骤然在季晓岛身前不到半米处激绽开来,而它们从外至内的威力分别是高阶巅峰、半步史诗以及……蛮不讲理的史诗!
【秽土劫·万钧】
剑光一闪,寂归还鞘,须臾之间,第一道威力止步于高阶巅峰的沛然之力已经被凌空轰碎。
【大狱罗生门】
剑光再闪,夜雨急降,只见通体被纠缠在暗影中的短剑宛若鬼影般从半空中掠过,在季晓岛身前划出一条明明处于三维空间,但却在任何角度下都呈现出二维姿态的‘裂口’,顷刻间便吞没了第二道接踵而至的,威力足有半步史诗的斗气爆发。
【直死之眼·伪】+【阎王帖·息止】
剑光三闪,少女右手中的长剑寂归无比‘缓慢’地刺出,轻柔地点在了半空中那道尽管保有三分余地,却依然能轻易将她击昏的斗气波上,与此同时,宛若寂归影子般的短剑夜雨则诡异地在虚化后与其重叠,充盈在周围的暗影不住吞吐,仿佛成为了寂归刃锋的延伸。
然后,在洛昂那仿佛见了鬼般的注视下,最后那道凝儿不散的史诗阶斗气波便宛若被戳破的气泡般消失了,没留下一片云彩。
“好了。”
而那位气质清冷的暗精灵少女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将双剑收回鞘中后平静地说道:“你可以履行自己的承诺了。”
“我……你……不是……”
虽然很强,但打从一开始就没什么高手风范的洛昂·邓蒂斯手舞足蹈地比划了好一会儿,最后却还是没能完美地传递出自己想要表达的情绪,只得再季晓岛移开视线不再理会他后怏怏地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而一直在闭目养神的莫斯·罗格纳勋爵则在洛昂离开后睁开双眼,若有所思地对季晓岛说道:“洛昂·邓蒂斯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你说呢?”
“或许吧。”
很清楚老人并不是在跟‘自己’说话的少女不置可否地回了一句,随口说道:“不过邓蒂斯家族恐怕不会愿意自己的家族成员改姓罗格纳。”
莫斯耸了耸肩,笑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是要我说,归根结底还是我女儿看不上那个不着调的年轻人,哪怕他过不了几年就该要继承侯爵之位了。”
季晓岛微微一愣:“侯爵?”
“是啊,比我这个封地只有一座小破城的勋爵强多了,是真正的大人物。”
莫斯呵呵一笑,悠悠地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在这个畸形的国度,当大人物还真不如当个小虾米来得自在。”
季晓岛并没有回答,只是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并在短暂地沉默之后问道:“你……似乎对我能挡下那个洛昂最后的三招并无疑惑。”
“是啊,毕竟洛昂虽然是个很出色的年轻人,但在这二十几年里,那些所有被我请来教导你的人,给出的评价却是清一色的——天才。”
莫斯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手杖,语气轻快地说道:“既然是天才的话,就算能做出一些超出常理的事,应该也不至于让人惊掉下巴。”
“嗯。”
因为已经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东西,季晓岛言简意赅地应了一句便没再说话了。
尽管莫斯表现的举重若轻,但少女依然通过这两句互动和之前与洛昂那番切磋简单地估测出了这场比赛抛开敌对玩家外的‘天时地利人和’能影响自己到什么程度。
虽然她对这些事并不感兴趣,但既然被自己拉着打【问罪论战】的加雯特意提出来了,所以季晓岛姑且还是稍微上了点心。
而现在,调查时间已经结束,剩下的……就是单纯地赢得比赛了。
……
并没有让两人等太久,只过了不到五分钟,洛昂·邓蒂斯便再次回到了厅内,只不过这一次,他身边多了十多个侍卫以及一个看上去有些年轻得过分的男人。
虽然只是简单扫了后者一眼,但季晓岛还是立刻做出了判断,认定那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正是莫斯口中那‘受欢迎的客人’——
“初次见面,莫斯阁下。”
种族跟洛昂·邓蒂斯一样是毋庸置疑的人类,看上去约莫二十三四岁左右,身穿繁复奢华的玄色长袍,一头淡金色长发随意披在肩头的年轻人柔和地笑了笑,对椅子上的老者行了一礼:“我的名字叫做迪亚诺,迪亚诺·布雷斯恩,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您恐怕对这个名字并不怎么陌生。”
莫斯眯起双眼,盯着对方胸口处那枚图案为十字花的家族纹章冷笑道:“那是当然,时至今日,恐怕这个国家已经没有几个贵族会对你的名字感到陌生了,作为数百年来最年轻的十字花公爵,你能在继承这个位置后风风光光的活到现在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让无数人大跌眼镜了吧。”
迪亚诺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略显慵懒地坐在洛昂刚刚搬过来的椅子上,在挥手让身后那些侍卫离远一些后用抱怨般地口吻说道:“说真的,莫斯阁下,我一直觉得十字花公爵这个绰号实在太难听了。”
“难听?”
并不介意在直入正题前聊两句闲话的莫斯看上去有些意外。
“嗯,也不能说难听吧,只是……怎么说呢,不够浪漫。”
年轻的迪亚诺·布雷斯恩公爵耸了耸肩,悠悠地说道:“实不相瞒,其实我从小就对植物学方面颇感兴趣,不止看过很多相关书籍,甚至还特意去炼金师协会学习了一些更加本质的鉴别方式,而代表着我们家族的十字花……唉,正如我刚才所说的,实在是有些不够浪漫,或者……粗鄙。”
莫斯表情古怪地看着迪亚诺,直言不讳地说道:“说实话,我很难理解你刚刚说的那些东西。”
“这很正常,莫斯阁下,毕竟很少有人会像我这么闲,会用整整两年时间研究植物和纹章。”
迪亚诺嘴角微扬,挑眉道:“只可惜现在这个局面并不适合深入探讨有关于十字花科具体粗俗在哪里的话题,所以我就直接说结论好了,比起给人感觉更加笼统、概括、臃肿且大众的十字花,我更希望布雷斯恩家族能有一个更加纤细的新面貌,比如……”
“比如特意来到这种跟乡下差不多,离皇都比离阴暗沼泽还远的地方,找我这种老不死的聊天?”
莫斯打断了迪亚诺,看向后者的目光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敌意。
“比如换个更高雅的纹章……其实我是想这么说的,不过您说的也差不多就是了。”
迪亚诺依然保持着人畜无害的微笑,语气舒缓而平静:“时至今日,十字花已经成为了一种令人恐惧的象征,每当布雷斯恩家有所动作,大家都会下意识地联想到肃清、镇压、放逐与屠杀,这真的太糟糕了。”
莫斯嘲弄地笑了笑,揶揄道:“所以公爵阁下这次来,难道并不是为了肃清、放逐、镇压与屠杀咯?”
“很抱歉,如您所指,自十九岁那年继承到‘公爵’这个头衔开始,这几年中我几乎一直是在主持着那些令人不快的行动,而且要比前人变本加厉得多。”
迪亚诺叹了口气,略显无奈地说道:“也正因为如此,那些原本愿意带我一起吃喝玩乐、花天酒地的朋友也是越来越少,时至今日,除了我的妻子和洛昂这个并不算正常的家伙外,我身边已经没有亲近的人了。”
莫斯有些不耐烦地瞪视着迪亚诺:“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尽管我能够很高质量地完成家族使命,但却并不希望我的子孙后代也要继续将这个职责贯彻下去。”
迪亚诺竖起食指轻轻摇了摇,淡淡地说道:“而为了实现这个目的,我必须要变本加厉地去做那些令人不快的事,这无关我的本心,只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必要过程罢了。”
站在他身旁,双手插着口袋的洛昂·邓蒂斯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地说道:“你能别贫了么?要干什么就赶紧。”
“好吧好吧。”
迪亚诺耸了耸肩,对莫斯摊手道:“总之,作为布雷斯恩家族的族长,鄙人已经在两个月前做出了决断,认定莫斯·罗格纳荣誉勋爵……也就是您,已经成为了帝国的心腹大患,特此前来铲除,还望配合。”
莫斯一脸哭笑不得地指着自己的脸,重复道:“我,心腹大患?”
“是啊,还蛮严格的吧?”
迪亚诺耸了耸肩,语气悠然:“不过还请放心,行事如此不留情面的我注定会遭到反噬,不出十年,迪亚诺·布雷斯恩就会走上刑场,为他所带来的恐惧付出生命的代价。”
莫斯哑然失笑,挑眉道:“这算什么?预言?”
“不,不是预言,是交易,各取所需的交易。”
迪亚诺微微摇头,轻声道:“尊贵者需要一把锋利的刀,侍奉者需要一条崭新的路,就这么简单。”
莫斯站起身来,拄着手杖轻叹道:“说得简单罢了,公爵阁下。”
“或许吧。”
迪亚诺·布雷斯恩公爵也站起身来,负手道:“那么,如果你的好奇心已经得到了满足,莫斯阁下,可否让我以莫须有的罪名带走你呢?”
咚——
轻轻在地面上‘磕’了一下之后,刻有强力禁制的魔纹木材寸寸龟裂,莫斯·罗格纳手中的木杖时隔数十年终于变回了它原有的模样,一柄造型精巧,散发着尊贵气息的金色宫廷单手剑。
呯!
在骤然降临的庞然压力之下,洛昂·邓蒂斯身形一晃,竟是险些直接倒下,但饶是他反应迅速,却也还是只能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连动都没办法动,甚至连眨一眨眼这种事都难以做到。
“告诉我,孩子,是谁给的你自信……”
莫斯直起自己略有些佝偻的腰杆,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那位因为身体素质只有常人水准所以并未被施加任何压力的年轻公爵,轻声问道:“让你觉得自己能带走被冠以了莫须有罪名的我呢?”
“或许,是因为这位被你视为继承人的女士需要一个新身份。”
迪亚诺笑了笑,不疾不徐地说道:“一个依然以罗格纳为名,却不会受到打压与欺凌,甚至有望重新获得往昔荣光的干净身份。”
“……”
“或许,是因为外面有两位跟你一样是传说阶位的随行人员正准备帮你‘体面’。”
“……”
“又或许,就算我什么理由都不给你,你也会配合我,因为结束在这里已经是你能想到的最好结局了。”
“……哈哈,果然,你想带走的只是我的尸体。”
“唉,总有一些身不由己的可怜人没办法凭喜好挑选工作内容。”
“辛苦辛苦。”
“彼此彼此。”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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