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又想起,刚才鬼楼坍塌之前,谢隐泽想也没想就将她护在身下,用后背抵挡下落的石块和碎片。乔胭的脸颊就贴在他的心口,他的手指陷在她的发丝里,护着她的后脑勺,那力道几乎让她疼了。
或许……她对小boss来说,还是有那么一丢丢重要的。
“我只是……”乔胭卡了壳,我只是不觉得你会在乎我的性命?我只是觉得那把破剑要比我重要?
好像怎么解释都不对,谢隐泽拂掉袖上的白雪,转身离开。
乔胭扶着墙壁,跌跌撞撞跟着。
“谢隐泽,你别生气了……”她下意识地哄,但平常轻佻惯了,让这句示好完全没有说服力,对方的背影冷淡极了。
眼看他越走越远,乔胭有点着急了,灵机一动,故意“哎呀”摔进雪地。
谢隐泽脚步顿住,在两三息沉默的对抗后,他转身走回来。抱着手臂,脸色很臭:“公主殿下不是让我丢下你吗?还跟上来做什么?”
灯笼的暖光照进雪地,她就在这一束暖融融的光线中抬起脸,怔怔的,像是没想到他真的会回来。
“谢隐泽……”她声音低低的,“要不然,你背着我吧。”
谢隐泽把她抱了起来,就像抱小孩那样的姿势,乔胭坐在他的小臂上。
他若背着她,便不好拔剑,只有像这样单手搂抱的姿势,才可以既带着她,又能随时抽剑应对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危机。
乔胭先还有些不自在,可她发现若不抱紧一点,身子会很容易失去平衡。
先试探性地用一只手圈住了谢隐泽的肩膀,对方没反应,她才松了一口气,谢隐泽不耐烦地抓住了她另一只手也圈上了自己的肩膀:“要抱就抱稳,你在不好意思什么?”
乔胭:“……”
以前她才是更肆无忌惮的人。怎么感觉现在她变得老实了,谢隐泽反而落落大方了?
乔胭为转移尴尬,目光下移,自然而然就注意到了他的剑。
本该雪亮的剑锋竟然出现了一道豁口,裂缝沿着豁口蛛网般爬满了整只剑身。
乔胭没忍住:“你的剑……坏了?”
谢隐泽也看了一眼:“嗯。”
这把剑他本也没有多爱惜,加上频繁使用,方才他与沈却交手的中途,就听到了碎裂的声音。
沈却和他打了那么久,一方的剑都坏了,却还没占到上风,最后斩了鬼楼,匆匆落逃。
“那你的神火?”总不能一直用一把坏掉的剑大家吧。
谢隐泽摇摇头:“我不能完全掌控它,而且朱雀神火触物即焚,可能会把整个朱河镇烧光。”
玉疏窈拿了天谴剑离开,乔胭和谢隐泽二人都推测她不会继续待在朱河镇上,不说回梵天宗,至少也会先把剑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然而,在经过一个岔路口时,乔胭却愣住了。
“谢隐泽你看……前面那个是师姐吗?”
玉疏窈的背影出现在两人前方。从身形和衣着上,确定是她无误,走近就更加确定了,因为乔胭看见了蹲在旁边的糯米糍。她在鬼楼时让糯米糍护送师姐离开,糯米糍是个很听话的玉俑,不达使命不罢休,在听到乔胭的下一个命令前,它不会离开玉疏窈去别的地方。
“玉师姐?”乔胭喊了一声,但玉疏窈依旧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连头也没转。
整条大街上,就只有她一人。
谢隐泽低声道:“情况有些不对劲。”
不用他说,乔胭也看出来了。她还注意到,玉疏窈耳朵上似乎别了一枝花。这朵花是两人分别之前还没有的,而且那样紧张的逃亡路途,还特地寻一枝花别在自己的鬓边,也太奇怪了,她也不是这样的闲人。
就在二人接近时,玉疏窈也慢慢转过脸来。
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瞳仁像某种很黑的石头,倒映不出一点光泽。那朵插在鬓边的花是一朵鲜红的石蒜花,花瓣蜷曲细长,衬得她冻白的脸蛋有种惊人的艳。
——封侯花。
“我想起来在哪儿见过这种花了。”谢隐泽忽然道,“之前我去赤渊的时候,有一座宫殿里就栽种着这种花。里面有很多被捉进去的修士,但都失去了心智,在我离开赤渊的时候来阻拦我,魔族称呼这种人为‘人奴’,这种花叫——”
忽然间,玉疏窈速度加快,拔剑朝谢隐泽挥来。他持剑而挡,溪雪剑彻底断为了两截,无数碎片溅射进雪地。
那鬓边的花越发猩红,就像吸饱了血,流动着妖异的光泽。
乔胭一勾琴弦,一只细长的柳叶冰刃在空中成型,直奔她鬓边而去,而玉疏窈却察觉了她的意图,敏捷地闪身避开了。
她持剑冷然而立,有一道身影从她身后的阴影慢慢踱步出来,站在了她身旁。
“这种花在我们赤渊叫做封喉。”沈却负着双手道,“不是‘拜相封侯’,而是‘见血封喉’的封喉。”
沈却伸出一只苍白的手,双眸无光的玉疏窈就自动将天谴剑双手奉上,毕恭毕敬地递到了他手中。
那剑被他轻轻一抛,又落回掌中,沈却笑道:“确实是把举世无双的好剑。”
他吹了声哨,暗处立刻便响起了无数脚步声,摩肩接踵,窸窸窣窣,前一刻还空荡荡的街道,瞬间被无数黑影堵满。
这些人里,有街头的屠夫,有客栈的老板,既有朱河镇本来的居民,也有浑浑噩噩的梵天宗子弟。
无一例外,衣襟、袖口、头发,都簪着朵鲜艳的封喉花。
谢隐泽的剑碎了,在扇骨的摩擦声中,折玉扇锋利的扇沿展开了。
上次险些将沈却破肚的血迹未清,正滴滴往下坠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