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管这件事了,横竖马上就要离开了。有空想这些不如多练会儿琴,别让无关紧要的事拖延了进度。”
“这怎么能算无关紧要的事?”乔胭忍不住道,“如果没有雾楼,咱们早被赤渊魔族捉走了。他也算你半个师尊了,他思念了雪樱千年,因为见不到她那么难过,你难道一点也不关心吗?”
他冷冷地说:“我没必要关心。”
乔胭停下喝粥的动作:“你有时真挺冷漠的。”
他收拾了碗筷,站起来,冷笑道:“这么晚才注意到这件事,是你的失误。”
乔胭冥思苦想,决定找正主打探一下。
她找到雾楼的时候,雾楼正坐在椅子上磨竹子。他把竹子劈成细细的长条,磨掉锋利的边缘,晾干、编织、上漆,最后就变成了很漂亮的灯笼。
有鱼的灯笼,花的灯笼,鸟的灯笼。成百上千只,都堆在后院,乔胭无意间打开过一次,被淹没在灯笼海里。
有的崭新的,就算了。还有很多陈年灯笼,骨架都腐朽了,不知道在后院堆了多长时间。
唰唰,竹屑乱飞。乔胭又换了个竹屑飞不到她脸上的位置蹲下来。
出于女人的直觉,她认为雪樱和雾楼之间的龃龉,不是死前就有,而是死后才产生的。
山中旧庙,记载了空桑国历史的壁画,她回忆起了更多。
当一个处于紧张战乱中的国家,象征着希望和胜利的守护神死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士气萎靡不振,兵败如山倒。
敌军攻城略地,烈焰焚烧城池。
空桑国本就国运将尽,但很有可能是雾楼的死亡,促进了它的灭亡。如此想来,雪樱埋怨雾楼,乃至于恨他,都情有可原。
为什么你没能守护好空桑?为什么你没有践行承诺?
乔胭想了很多,问出来的却是不相干的话题:“雾楼,你为什么总是在做灯笼啊?”
亡魂总是重复的行为,也代表了他们生前的执拗。
修长的手指擦过锋利的边缘,雾楼难得没有思维涣散,他很认真地说:“从前有人答应我,如果我为她编一千个灯笼,她就会实现我的任何一个愿望。”
乔胭拉长尾调,噢了一声。又问:“你和雪樱成婚,是皇帝夫妇同意了的吗?”
祖宗传下来的守护神,喜欢上了自己家的闺女,心智但凡不坚定点就得厥过去。似乎是回忆起了曾经甜蜜的日子,雾楼忽然低头笑了一下。
麒麟毕竟是神,他们追求的誓言和俗世不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高朋满座,手挽牵巾,都没有约束作用。
毕竟凡人生命易逝,百年后又有谁会去谴责他未尽诺言?
对神来说,能约束祂的只有血誓。
交换彼此的心头血,我甘愿放弃万载的寿命和不灭的魂灵,永远属于你。
灯笼做好了,用精心准备的颜料涂抹,是一朵漂亮的莲花灯,就连在鲛宫见多了好东西的乔胭,也惊叹于它的巧夺天工。
雾楼看了一会儿,忽然一把将它撕碎了。乔胭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跳起来去抢救:“你干嘛呀!这个多漂亮呀!干什么要毁了它?”
雾楼把它折断、揉碎,又撕下那些不久前才精心描摹上去的图案,偏执地呢喃道:“不好,不漂亮,太丑了!”
他把前一刻还细心绘制的作品丢在脚下,又取了另外一根竹条,研磨边缘,重新开始做灯笼。
乔胭看着他脚下的破灯笼,忽然有些难过。
一千年的岁月,早就够做无数次一千只灯笼。
一千只的时候,她没有出现。
两千只的时候,她没有出现。
三千只的时候,她没有出现。
……一万只的时候,她还是没有出现,他反思很久很久,得出了答案——
不是灯笼没做够,是灯笼做得不够完美、不够好看。
她一定是因为自己灯笼做得敷衍才生气。自己应该更认真、更仔细,别像以前一样,为了早日做够数量就投机取巧,忽视质感,连那些没那么漂亮的也塞进去滥竽充数,她才不开心,不肯来见自己的。
毕竟雪樱不会骗他,永远不会。
夜色降临,乔胭提着灯回到山心的寒池旁边。
“雪樱。”她轻声叫道。没把雪樱唤出来,反而见到一个黑色的不明物冲出寒池,围着自己欢快地转起圈来。
“公主殿下,您决定收下它了吗?”
清冷的月光下,一袭白衣的雪樱浅笑着现身,见乔胭今日又穿得单薄,挥挥手,驱散了池水上缭绕的寒雾。
她对乔胭非常友好。
“我收下它。”乔胭道,“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去见他。去见雾楼。”
雪樱看着她,遗憾地摇摇头:“公主殿下,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情,但除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