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们开始收割小麦。斯佳丽喜欢看他们收割。大镰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金色麦秆如飘动的丝绸般倒伏。有时候她也跑到收割者后面,接替某人的位置。她借来一把尾端弯弯的、农人称之为镰钩的东西,把割下的小麦分成一捆一捆。她无法像男人们那样用麦秆将每一捆麦子扎起来,迅速一扭,但是她操纵镰钩的技术愈来愈纯熟。
收割麦子显然比采收棉花带劲,她对科拉姆说。然而,剧烈的思乡痛苦仍然时时突袭而来。科拉姆说他能体会她的感受,斯佳丽相信他所言不谬。他正是她梦想已久的哥哥。
科拉姆似乎心事重重,他解释说只是担心收割小麦会延误布伦丹肯尼迪在他的小酒馆隔壁建客栈的工作。斯佳丽想起了教堂内那个绝望的人,就是科拉姆说正在被通缉的那个人。她不禁纳闷科拉姆是否还有更多这样的人,科拉姆都为他们干了些什么。不过她情愿不知道,所以也没问。
她比较喜欢想快乐的事情,比如凯思琳的婚礼。凯文奥康纳并非斯佳丽理想中最适合凯思琳的人,但是他不仅爱她爱得痴狂,而且还有一座农场。二十头奶牛,因此他就被当成了理想的婚配对象。凯思琳有不少妆奁,除了卖牛油、鸡蛋存下来的钱,还有丹尼尔家厨房里所有归她的器皿。她聪明地收下了斯佳丽送的一百英镑。这笔钱不必当作嫁妆,她说着诡秘地眨了眨眼睛。
斯佳丽最失望的是不能在大公馆举行结婚喜宴。依照传统习俗,婚礼只能在新郎新娘将要居住的房子里举行。斯佳丽只好给婚宴送上几只鹅、六桶黑啤酒。但科拉姆警告她,即便这样都是犯忌的,男方家才是主人。
“如果犯忌的话,我就犯个彻底。”斯佳丽说。她也先警告凯思琳,以免她也反对。“我郑重宣布服丧期已经结束,我对黑色衣服厌烦透了。”
她在婚宴舞会上,穿上鲜艳的蓝、红衬裙,暗绿色裙子,黄、绿条纹长袜,每只爱尔兰双人对舞都不放过。
然后一路嚷嚷着回巴利哈拉。“我会很想念她的,科拉姆,我也会怀念小屋,怀念所有的来客。现在小屋由讨厌的佩琴当家,我绝不会再去喝那讨厌、难喝的茶。”
“十二英里,又不是天涯海角,斯佳丽亲爱的。你挑上一匹好马,不用赶你的双轮马车,眨眼工夫就到邓桑尼了。”
虽然十二英里对她来说仍是很长的距离,但她明白科拉姆的活不无道理。她拒绝考虑的是科拉姆建议她再婚的暗示。
每当午夜梦回,房内的漆黑就像她的船要离开查尔斯顿时,瑞特的目光与她的目光相遇的神秘莫测一样。他的感觉怎么样呢?
独自躺在寂静的夜里,独自躺在华丽的大床上,独自躺在黑漆漆的空虚里,斯佳丽怀疑、憧憬着一些不可能发生的事,偶尔会因受不了对他的渴望而哭泣。
“猫咪。”猫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清晰地叫出自己的名字。
“哦!谢天谢地!”斯佳丽大叫。她一直很担心她的宝贝不会说话。
猫咪很少像其他娃娃那样格格或咕咕地叫,每每有人对她说些呀呀儿语,她总是露出极度惊讶的表情盯着人家。她十个月时会走路,斯佳丽知道,这算是早的,但是十一个月时仍然开不了口,只会大声地笑。“叫妈—妈。”斯佳丽苦苦恳求,还是没用。
“叫妈—妈。”等猫咪叫出自己的名字后,她又试一次,但是小姑娘挣开她的手,急匆匆地走开。她的走路激情胜于技巧。
“自以为是的小怪物,”斯佳丽在她身后嚷道。“别人家小孩第一个叫的都是‘妈妈’,不是自己的名字。”
猫咪摇晃着停下来,回头微笑着朝斯佳丽看了一眼,之后斯佳丽把这个微笑形容成“绝对的恶毒”“妈妈。”她漫不经心他说了一句,然后又蹒跚地走开。
“要是她高兴叫的话,可能早就能叫了,”斯佳丽向弗林神父吹嘘说。“她像丢骨头给狗一样把那两个字丢给我。”
老神父宽容地笑笑。他几十年来不知听过多少骄傲的母亲的儿女经。“这是个美好的日子。”他欣然道。
“一个十全十美的日子!”巴利哈拉最年轻的农夫汤米多伊尔嚷道。“我们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大丰收。”他再次为自己和弗林神父斟满了酒。男人就该在收获节大肆庆祝、享乐。
斯佳丽让他为她也倒了一杯黑啤酒。敬酒马上就要开始,她至少得跟他们共啜一口,否则将会招致恶运。上天已经赐给了巴利哈拉整整一年的好运,她可不想冒险招来任何恶运。
她望着顺巴利哈拉宽阔的大街搭起的长桌,桌上摆满食物。每张长桌上都放着一捆用丝带扎起的麦子。每张桌子旁都围坐着笑容满面、大吃大喝的镇民。这是身为奥哈拉族长感觉最棒的地方。他们平日各显其能,辛苦工作。现在全镇的人聚在一起,享受工作的成果。
除了美酒佳肴外,还为小孩们准备了糖果和一次小型的宴会,未完工的旅馆前面临时搭了一个木台供人跳舞。午后的阳光使一切显得金光灿灿,桌上的麦穗也是金黄的,每个人都沉醉在丰衣足食的喜悦中,这正是收获节的意义所在。
每当马蹄声传来,作母亲的便分头寻觅她们的小孩。斯佳丽找不到猫咪时,心跳停了片刻,而后看到她坐在桌尾科拉姆的膝上。科拉姆正在跟他邻座的人聊天。猫咪也仿佛听懂每个字似地频频点头。斯佳丽不禁莞尔,她的女儿是个多有趣的小姑娘啊。一队义勇军突然出现在街道尽头,有三个士兵和三个军官,他们晶亮的铜扣比麦穗更像黄金。他们放慢马的速度,宴会上顿时鸦雀无声,有几个人站了起来。
“至少士兵懂规矩,没有急奔而过,扬起尘沙。”斯佳丽对弗林神父说。不过当那些人停在废弃的教堂前时,她也噤了声。
“到大公馆的路怎么走?”
一名军官说。“我是来找屋主谈话的。”
斯佳丽站起来。“我就是屋主。”她干涩的嘴竟能发出声音,连她自己也感惊讶。
军官瞧一眼她蓬乱的头发,鲜丽的农妇装,嘴角轻蔑地翘起。“非常有趣,妞儿,不过我们不是来玩游戏的。”
斯佳丽感觉到一股几乎已变得陌生的情绪在骚动,那是一种肆无忌惮的暴怒。她踩到刚才一直坐着的凳子上,两手插腰。她知道自己的举止是非常无礼的。
“没有人邀请你们这些当兵的来玩游戏或搞什么把戏。你们想干什么?我是奥哈拉太太。”
第二个军官驾着马儿往前走了几步,然后跨下马来,走到斯佳丽面前,比站在凳子上的斯佳丽矮了一截。“我们是来把这个交给你的,奥哈拉太太。”他脱下帽子和一只白色长手套,把一卷文件递给斯佳丽。
“要塞驻军准备调派一支部队来保护巴利哈拉。”
在夏末暖和的气压中,斯佳丽几乎可以嗅出有暴风雨的迹象。她打开文件,慢慢地看了两遍,完全弄清楚文件内容后,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抬起头来微笑,这样每个人都能看见。然后她把整个笑脸转向正仰头看着她的那位军官。“谢谢上校的美意,”她说“可惜我实在不感兴趣,未经过我的同意,他不能在我的镇上驻扎一兵一卒。请代我转告好吗?巴利哈拉没有任何动乱。我们的日子好过得很!”她把文件交还给军官。“看你们的样子好像有点口干舌燥,来杯啤酒如何?”从她十五岁起,她脸上那种令人仰慕的表情就一直使这位军官之类的男人如痴如醉。这位军官现在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就跟佐治亚州克莱顿县众多迷她的年轻人一样。
“谢谢你,奥哈拉太太,可是——呃——规定——就我个人而言,我是再高兴也没有了——可是上校不准——姆——他会认为——”“我懂,”斯佳丽和气他说。“那么改日吧?”
收获节的第一杯酒是敬给奥哈拉的族长的。以往这只是形式上的表示,但是现在大家却欢声雷动地真心向她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