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么,你怎么可以忘了她?”
他在梦里自责,痛苦,拼命地捶打自己。
终于就着风雪,在房间里独自醒来了。
手指捶打得生疼,可周围还是空无一人。
他顾不上体面,揉着脑袋,拖行着去墙上看她的照片。
是那天两人的合照。
礼汀又静又美地坐在他旁边,依偎着他,嘴唇被他吻得格外红。
她穿着睡袍,袖摆有些宽大,黑发散落在肩膀上,很苍白又很纤弱。
江衍鹤尝试复刻着当天的回忆。
想起她勾住他的衣袍带子勾引她,他顺势揽住她的蝴蝶骨,压覆在他身上,将她包围了彻底。
很强势的,要她全部属于他。
快四年了,江衍鹤一次也没有来京都。
关于她的回忆就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等他。
安安静静地等他。
等他。
骤然。
江衍鹤想起来,那年,他和礼汀互相写了一封信。
当时,两人把自己的信封好,交给了仁子。
江衍鹤叫来仁子:“当时,我和礼汀是不是存了一些新年卡片在这里。”
仁子本来已经走到廊前。
风雪落在她的肩头。
“是的。”
她静默地看着远处茫茫。
“我以为,少爷把这些旧事给忘了。之前和乔叔聊起这些事,总觉得,你会恨她,所以我们不敢在你面前提起她。”
“她啊.....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想起来,心口都堵得慌,总觉得亏欠她太多太多,因为她在这个世界无牵无挂的,本来应该安稳健康地活着,偏偏被我和周围的人逼成这样。”
江衍鹤穿着黑色的浴袍,衬得他清癯干净,头发有些微长,掩着苍白后颈。
“可是有的时候,我又很恨她,已经那么爱她了,很不得把一切都捧到她面前,她什么都不要......她连我都不要.....”
他身量很高,宽肩窄腰,别过身去,挡住了丝缕光线。
江衍鹤语气有些怅惘地颤抖:“就那么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精诚所至一场空。
令人感到惘然,再也不确定是否被爱着。
仁子听完,踏着木屐,去里间书架的最高层,取下了礼汀写给江衍鹤的信。
这些新年卡都被仁子好好收起来,装进了珐琅银边的小盒子里。
他在灯下拆开封口,开始就着月光和灯影读信。
桌子也是当年和她写信的樱桃木桌,上面有一圈圈木纹,宛如周而复始的年轮。
那时候她叫他鸟鸟。
说想一辈子陪着他,永永远远和他在一起,不在乎任何人说什么。
他舍不得,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翻来覆去地看。
她的字很漂亮,很稚弱,仿佛一阵风也能刮走。
仿佛每一个字都是天方夜谭,幻觉里也不会出现的奇迹。
隔着朦胧的泪眼,隔着漫天的风雪,隔着波涛汹涌的洋流隔着阴差阳错的七年。
距离她写这封信,已经七年了。
七年后十二月三十日。
他终于知道,礼汀再也不会回来了。
要不然这些甜蜜的情话,怎么在他无数次悔恨愧疚自厌的时候,从来没有兑现。
她不是最擅长救赎他吗。
江衍鹤沉默站起身,仿佛他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
站在窗前伫立了很久,雪薄薄地覆盖在他的发梢上,就像压在他的心尖。
她最后的这段甜蜜言论,就像鲁迅书里捕鸟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