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步都走了,秦芬哪里就差最后一步了,她反手捏一捏桃香的手,对五少奶奶笑笑:“我和五嫂一起。”
五少奶奶心里大为感动,凑近一些,牵住秦芬的手:“弟妹也太实诚了,换个人,借着皇贵妃的光,早不知得意成什么样了。”
秦芬抿嘴笑一笑:“五嫂又笑话我。”
这话说的,是宫里的事。
皇帝忽然传了圣旨,文绉绉一大长篇,先把皇后夸了一遍,又可惜她英年重病,接着又夸皇贵妃克勤克俭,堪为宫中表率,末了才来几句要紧的,“国不可一日无母,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即日起,皇贵妃杨氏掌凤印,摄后宫事,一应供奉,皆与后同。”
皇后谋反,是宫中秘闻,虽有些隐约流言传出来,到底世人不知底细,如今全天下还当皇后真是为了救皇帝而重伤昏迷的,皇帝自然不能废后令立。
太后再如何也到了享清福的年纪,加上与皇帝并非亲生,管起后宫来,也不如何尽心尽力,倒还不如把宫务交给皇贵妃。
至于那凤印在皇贵妃手上是否合常理,倒是有御史辩过这事,可是皇帝不必自己说话,旁人就反问回去,皇后人都没醒,怎么管凤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今的皇贵妃,除了没得到那顶九龙九凤点翠珠冠,别的,什么也不差了。
金陵城里谁也没料到,皇贵妃都联络朝臣煽乱朝纲了,眼见着就要被打入冷宫,怎么还有本事翻身上位,可是无论众人肚子里怎么想,却都不敢多说一个字。
这事,秦芬倒是隐约猜着一些,可君心不可妄测,她连范离也没说。
哪怕是说了,恐怕也没人信。
皇贵妃宁可得罪皇帝,也要求他放了范离秦芬出京,这里头,小半是为了秦芬,一大半,或许是皇贵妃对于外头自由的向往。
皇贵妃自个儿,是一辈子出不了那道宫墙的了,秦贞娘和秦珮,也都守在金陵城里过普通贵妇的日子,只一个秦芬,能到边境去看一看雪山、闻一闻花香,皇贵妃怎么会不替秦芬争一争。
皇帝或许就是从这件事上看到了皇贵妃的真心,忽然意识到这相伴多年的女子竟还那样重情重义,心里大为感动了。
至于前头皇贵妃自请立为皇后的事如何一笔抹去,秦芬却怎么也猜不透了。
五少奶奶此刻把秦芬和皇贵妃一齐夸了一遍,见秦芬脸上丝毫没有得意的样子,打心眼里佩服这弟妹,看看屋里还没人出来传话,便也学着秦芬,老老实实低头站着。
又过了一盏茶时分,喜儿才开门出来,到了两个少奶奶跟前,连气也不敢大声喘,几乎是嗫嚅着说道:“太太说身子不适,要请大夫。”
五少奶奶毫不犹豫:“好,我这就吩咐人请最好的大夫来。”
秦芬心里一动,抬头看向喜儿:“太太病了,便得我们儿媳妇轮流侍疾,若是病重,自然得耽在京城治好了再出去,是不是?”
这话出来,喜儿都结巴了:“是……哦,不是,不是!”
五少奶奶这才明白,自家婆婆打的什么主意。
无非是,以自己做饵,网住儿媳妇不肯放罢了。
五少奶奶对秦芬能跟着出京外放,也是羡慕得紧,可她到底有数,知道秦芬不是寻常身份,只对着穗儿念叨两句七少奶奶好命,也就罢了。
至于出手算计秦芬,五少奶奶是想都不敢想的,谁不知道,范家七少奶奶,是从慎独居出来了才说要外放的。
无论是秦芬自个儿求的,还是皇帝特旨准的,这位秦家五姑娘能出京,那都是她的本事,谁敢和她去较这个劲。
五少奶奶眼见得秦芬戳穿范夫人心事,也无暇去想旁的,连忙上前拦住秦芬:“弟妹身子重,别在这里干站着辛苦了,收拾行李准备出京去。太太这里有我呢,横竖你五哥出京,猊哥儿又慢慢长大了,我也不用费多少心,我天天在太太这里,不把她服侍好了决不回屋。”
这话寻常听着还好,偏生带了猊哥儿,叫人不由得想起范夫人硬要夺了猊哥儿抚养的事,不能不多想。
五少奶奶的意思,仿佛是要借侍疾的机会,好好整治自家婆母。
这个五少奶奶,如今真是个妙人。
秦芬也实在有些站不动了,对五少奶奶微微点头致意,转身回去了。
才走到院门口,便听见范夫人屋里传出一声,“叫她走!都走,都走!我不用谁服侍!”
桃香原还怕范夫人硬要留人的,这时听见范夫人的叫声,知道姑娘是不用再留的了,心里的大石头便放了下来。
她看着四周没人,对秦芬轻声嘀咕:“姑娘扶持五少奶奶,倒算歪打正着,如今五少奶奶变成太太的克星了,又能帮着姑娘留住太太,又能帮着辖制太太,姑娘再没后顾之忧的。”
主仆两个相识一笑进了院子,谁知进屋还没坐稳当,又有秦家来人。
秋高气爽的天气,那婆子到了秦芬面前,竟一脸汗:“徐姨娘知道五姑奶奶要出京,急得昏过去了!”
“什么?”秦芬捧着大肚子就猛地站起来。
婆子被秦芬的动作吓了一大跳,连忙又把后头的话说了出来:“杏儿姑娘掐人中捏虎口,姨娘已醒了,太太也叫请了大夫,看了说无碍的,只是太太想这事终究还得姑奶奶回去一趟,这才叫奴婢来传话的。”
桃香耐心等婆子说完,才轻轻嗔一句:“好嬷嬷,你以后说话,可不能这么留一截的了,也太吓人了。”
婆子喏喏两声,等着秦芬给回话。
秦芬苦笑一笑,若是旁人留她,她自有话好回,可是徐姨娘留她,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劝。
“我明儿一早就回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晚间范离回来,听得徐姨娘病了,还问一声要不要请御医,秦芬回一句“先看看再说”,心里却明白,徐姨娘是心病。
次日一大早,秦芬就坐车到了秦家,一进上房,徐姨娘已经立在杨氏身边了,吕真和两个哥儿,却不曾在屋里。
杨氏多少年不要徐姨娘站规矩了,秦芬还当徐姨娘是受了敲打,谁知才见完礼,徐姨娘就红着眼圈儿开口了:“都是我的不是,害得芬儿这么大个肚子颠回家,我真没用。”
“太太,姨娘她……”
“嗐,你姨娘一听见你要出京,一下子急了,这不就昏了过去,杏儿吓得魂都丢了,赶紧叫人来报我,我想着这事得叫你知道,就派婆子给你传话,可是徐姨娘醒来听见你出京是皇上的圣旨,又怕自个儿给你添麻烦了,她又是个老实头,也不敢再叫人去范家送信,这不提心吊胆了一夜,见着你就好了。”
杨氏如今日子松泛,说话愈发唠叨琐碎起来,这一大长篇,听着倒像秦珮在絮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