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贵妃,不,如今该称作皇贵妃了,并不曾作奢华打扮,只穿了身雅致的宫装,由李吉和碧水簇拥着,款款而来。
众人齐齐对着皇贵妃行礼下拜。
“众位请起,不必拘束,自在用茶歇息就是。”皇贵妃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和、优雅,好像只是散步时偶尔进了这座劫后余生的宫殿来歇息,一点经历过风波的声音都听不出。
这从容的声音,听得各人心里都是一寒。
到眼下为止,便是个傻子也能瞧出,此次的谋反事件,睿王和皇后是被皇帝瓮中捉鳖了。
皇贵妃能照着逆贼的计划“毒杀”皇帝,自然也是知情人。
她分明知情,却由得皇后把家族里各人捉了来当做人质,甚至由得杨阁老被当众鞭笞,这里头的意味,由不得各人不深思。
从前那位娇俏的美人,如今再不只是杨家女了,她先是皇帝的女人、君王的爱侣,乃至后宫的主人,最后,才是杨家的女儿。
她以杨家和秦家做饵,终于诱得皇后与睿王入彀。
秦芬和殿里众人,却一个也没出言质问皇贵妃。
不为旁的,皇帝和皇贵妃自己,不也以身犯险,自愿为饵么?
殿中都不是蠢人,虽然心中也有些怨怼和不甘,还是好好地藏在心底,也学了皇贵妃那从从容容的样子,抛了前头被羁押的慌张,互相攀谈起来。
秦淑方才行差踏错,这时也无人理睬她,她左右看看,连杨家两个小姑娘也不向她递一个眼神,这时她不由得红了眼圈儿,走到柯源边上,轻轻搭住柯源的袖子:“相公……”
方才,杨家十来岁的孩子都不曾失了颜面,偏是秦淑这秦家长女、柯家长媳,在众人面前说出那样的话来,柯源不由得恼火,当着皇贵妃,还不敢高声喧哗,只用力一甩:“少碰我!”
昭贵妃在上头看得分明,这时微微一笑:“秦淑,你可知罪?”
这话分明带着问罪的意思,一说出来,众人心里又是一凛。
皇贵妃这下子,只怕是要问罪于秦淑了。
秦淑和柯源的脸色一下子乌青,就连杨氏,也对他们投去怜悯的眼神,秦芬不知该不该可怜秦淑,只好低下头去,而秦珮,却发出轻轻一声叹:“种因得果,也怪不得旁人。”
是啊,百因皆有果。
杨家、秦家,和皇贵妃,是休戚与共、互为援引,皇贵妃愿意给家族作依仗,可是家族里的人,也不能只沾皇贵妃的光,要紧时候,也得让皇贵妃放心才是。
今日这一遭,除开朝中大事,也是皇贵妃给家族的考验。
秦淑,显然是没通过这考验。
皇贵妃见秦淑不肯开口,又说一遍:“秦淑,今日你竟敢诋毁圣誉,你自己说说,该当何罪?”
这顶大帽子一扣,顿时压得秦淑膝盖发软,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皇贵妃娘娘,请恕罪!”
“恕罪?我初掌后宫,便放过了当众诋毁圣誉的罪人,以后还怎么管理后宫呢?”皇贵妃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温和,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好似箭一样冷锐。
秦芬心里不由得一紧,秦淑今日,只怕是不得善终了。
秦淑自个儿也想到了这里,伏在地上,抖得筛糠也似的:“娘娘,娘娘,表姐!求求您了,看在我家相公对皇上尽心尽力的份上,绕过草民的过错吧!您是贵人,何必与我这贱民计较呢?”
她说着,对自己左右开弓扇了十数个耳光,直打得嘴角鲜血直流,然而皇贵妃还是冷冷地看着,一点说话的意思也没有。
秦淑一生要强,如今当众受辱,只怕是生不如死。
秦芬见秦淑毫无颜面留存,终究是不忍,她知道秦淑只怕难逃一死,倒不如给个痛快,便咬咬牙,要劝皇贵妃赏个恩典,谁知秦珮眼疾手快拉住了她,用力使个眼神,秦芬正犹豫着,却听见柯源开口了。
“皇贵妃娘娘,请娘娘明察,贱内之所以说那样的话,是为了伺机擒住皇后,她后来制住皇后,是众人亲眼目睹的,请娘娘瞧在她也微有寸功的份上,宽恕了她的失言吧!”
皇贵妃看向了柯源,喜怒不辨。
秦芬见了皇贵妃的眼神,不由得在心里打个冷战,那眼神里,分明是满满的杀气。
然而片刻之后,皇贵妃却微微笑了:“好,就依着你,我便饶了秦淑的口舌之利。”
柯源大大地松口气,对上不住叩首。
“不过,我以后,再也不想看到秦淑犯错了,你自个儿回家料理这事吧。”
秦淑那副性子,想要管住,只怕也得和金姨娘一般了。
秦芬心里忽地起些怜悯,还未来得及细想,便听见皇贵妃笑着开口了:“芬丫头,珮丫头,你们两个到我身边来。”
第237章
殿里众人,眼睁睁瞧着秦芬秦珮两个,随着皇贵妃走出殿去。
哪怕是杨夫人,也不曾多说什么。
毕竟,方才秦家那位五姑娘于电光火石间上去制住皇后,秦家六姑娘紧随其姐,这两位闺阁女子的行为,说一声巾帼英雄也不为过了。
方才这二人,并不知皇帝和皇贵妃留有后手,却还是毅然决然冲了上去,她二人的所作所为,乃是对皇帝和皇贵妃最大的忠心。
冲着这份忠心,皇贵妃也得重重地恩赏二人,而杨家这些嫂子侄女,皇贵妃却要一并放在后边了。
杨夫人轻轻叹一声“后生可畏”,领着两个儿媳和孙女,默默地走出殿去。
范夫人这时醒过神来,先看看秦芬和皇贵妃的背影,再想想起方才说的话,不由得后悔。
她方才甘愿替秦芬受擒,怎么不说是替儿媳妇挡灾来着,竟偏把个实话给说出来了?
如今眼瞧着那丫头是走上青云路了,万一她和秦家来找麻烦,那可怎么好?
范夫人不由得后怕起来,生怕杨氏来问罪,匆匆话别,扭头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