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贵妃又看一看桌上的饭菜,“那道绣球虾丸冷了就腥气,搁在炉子上温着,炉子火力小些,别把丸子再给蒸老了。”
碧水端了那道绣球虾丸下去,细细嘱咐了小丫头,又回来捧一句主子:“娘娘,您真是细心,难怪皇上总说咱们华阳宫是最叫他舒心的。”
这话从前在潜邸,皇帝还不敢明着说,如今坐上皇位,再没什么不能说的了,他恨不能叫全天下人知道,他心尖子上的人只一个昭贵妃。
昭贵妃听了碧水一句吹捧,却只淡淡一笑:“这话别挂在嘴上说了,叫人听见,又生出多少是非来。”
碧水应了下来,望望天色,劝道:“娘娘,您先吃吧,您身子健壮,可是肚子里的孩子不经饿呀。”
昭贵妃面上仍是淡淡:“先随便拿点东西来我垫补垫补,再等一会,皇上当真不来,我再吃饭也不迟。”
碧水总不能说,皇上来了,就着饭桌上的剩菜随便吃点吧,那便是大逆不道了,她长长叹口气,去里屋的匣子上取些零嘴来给昭贵妃吃。
匣子里常备着几样容易得又耐存放的点心,黑白芝麻酥,果仁松子糖,另有一样柿子饼,碧水看了看,取了几片黑白芝麻酥托了出来。
昭贵妃也不过轻轻咬了一口就搁下了,她如今月份大了,容易反酸恶心,什么都不能多吃,更经不得饿,原是不该等着人吃饭的。可是,她是皇帝最贴心的解语花,凭的便是体贴周到四个字,若是像皇后那样愣头愣脑,或是许淑妃那样扭扭捏捏,皇帝只怕看也不多看她一眼。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万千荣宠,难道又是那样容易的?
幸好皇帝一向不肯叫昭贵妃失望,又过得一盏茶时分,天色擦黑,他扶着进良的手走进华阳殿。
昭贵妃精神一振,笑盈盈地迎了上去:“妾恭迎皇上。”尚未拜下,皇帝就随手搀了起来。
二人牵着手走到饭桌边上,皇帝还在昭贵妃手上摩挲一下,轻轻责备:“都叫你别等着我了,我若是不来,你可不要饿坏了?”
昭贵妃也不说那许多空话,只说一句:“皇上当真不来,臣妾再自己吃饭就是。”
这话虽不如何肉麻,后头的深情厚意却叫皇帝动容:“朕看不见的时候,你还不知等到多晚,为着你这一句,我一定多来陪你。”
碧水早已下去端了绣球虾丸来,热气腾腾的,蒸得人心里也暖和,皇帝看了,胃口都好些:“你总是这样贴心。”
其实昭贵妃这份贴心,旁人也并不少做,然而昭贵妃总是做得春风化雨、不露痕迹,叫皇帝心里舒坦。
若是皇后做下什么好事,不待旁人赞扬,自己便迫不及待地表功,叫人无话可说;若是许淑妃,旁人赞她,她还要拼命谦逊,仿佛别人赞错了一般,也叫人兴致全无。
果然,听了皇帝一句赞,昭贵妃只是轻巧一笑:“既如此,皇上多吃一个虾丸。”
皇帝将那五色虾丸夹到碗里,金筷子轻轻点住,沉思半晌,说出一桩事来:“今儿容太妃进宫,去陪太后说了许久的话,说是……瞧中了一家的闺女,那姑娘百好千好,她想讨来做儿媳妇。太后听了这样的大喜事,自然要把朕召去吩咐。”
昭贵妃静静听着,见皇帝忽然停住,知道他是有意卖关子,于是颇给面子地装个好奇的模样:“往常便是国公府的小姐们,容太妃也能挑七八条不是的,今日怎么破天荒地赞起旁人好来?究竟是哪家的姑娘,这样十全十美,皇上快说给妾听一听。”
皇帝轻笑一声却不曾答话,只抬起眼皮看一眼昭贵妃,又低头慢慢地吃那枚虾丸。
昭贵妃还要撒个娇追问,不知怎么,忽地想起姑母的那封信来,再想想皇帝饱含深意的眼神,她猛地回过神来——容太妃瞧中的,是自家表妹!
“这……这……”昭贵妃想装作不明白,然而知道皇帝不喜女子太过做作,搜肠刮肚地想了许久,吐出一句,“贞娘可是退过婚的,只怕和祁王爷不适合!”
听了这一句,皇帝轻轻点点头,“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也说老三和秦四姑娘不适合,只是容太妃说个没完,我碍于面子,也不得不虚应两句,后头再想法子吧。”
昭贵妃的三魂七魄,终于归了位,实是想怨一句皇帝说话大喘气的,然而终究只是心里想了一想,又道:“那现在,该如何?”
第108章
昭贵妃的花笺送到秦府,杨氏看了愣怔半晌,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上头也不曾写什么难懂的话,只说思念四表妹,特其召入宫陪伴。
杨氏猜着,昭贵妃定是知道了容太妃的事,否则不会作如此反应。可是,昭贵妃唤贞娘进宫,究竟是为着什么?
是为了探问贞娘的意思,还是想劝贞娘接受这门婚事?
没来由地,杨氏想起秦芬的婚事来。
五丫头当初,便是被昭贵妃唤去潜邸说了话,随后便传出了赐婚的旨意来,此番贞娘进宫,难道也是如此结局?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杨氏仿佛已瞧见女儿被一个面目可憎的老婆子为难,一颗心忽地乱跳一阵,只觉得喘不上气来。
早知如此,昨日那姜启文寻来府上,便该顺势撮合两个孩子的,至少那孩子对贞娘是当真上心,姜家的家风,也还算正。
然而婚事是自家主动退的,此时见女儿有难,又转身吃回头草,那也太难看了些。
可是,若知道有后头这些事,自己宁可不要那些脸面,也得求了姜夫人再议亲事,就好比珮丫头当初,定了方家也非上策,然而总比进王府强得多。
悔之晚也!
想到这里,杨氏拿过茶杯想灌两口热茶,举到嘴边才见茶杯已经空了。
紫晶远远站在角落,见主子要喝茶,连忙上来倒茶,杨氏却摆摆手:“你去四姑娘那里,瞧瞧四姑娘在做什么。”
“是,奴婢去了,给四姑娘带个什么话?”
杨氏忽地回过神来,自家女儿聪慧得很,叫紫晶去平白看一眼,她定会猜出有事,想了一想,又改了主意:“你去叫四姑娘来,就说我有话和她说,这次五姑娘不必跟着。”
这是要和女儿说私房话的意思,紫晶也不问为何,行了个礼就退了出去。
走到小院,只丫头们在忙着晒书、晒衣裳,两位姑娘却不在屋里,紫晶随手扯住一个小丫头问一句,小丫头挠了挠头:“四姑娘和五姑娘说往园子里散心去了,哦,四姑娘说还要去考问三少爷功课呢,二位姑娘究竟在哪里,我也不知。”
紫晶心里猛地一跳,好不好的,四姑娘去外院做什么?难道她听到了姜家的事?
此时秦贞娘正坐在假山后隐秘之处,用力捏着领口,仿佛那娟秀的小圆领子是一道枷锁,困得她已喘不过气来了:“五丫头,你说的这话,是真的?姜启文昨日,当真来府上找过……我?”
话才出口,秦芬已有些后悔,她倒不是怕被责骂,而是在想,姜启文的事情,是否该像其他人那般,瞒了秦贞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