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拼命挣扎,叫着她娘, 却是强不过死压着她的婆子们。
只得眼睁睁看着她娘俏生生的脸孔红肿得像只烂桃,嘴角的鲜血蜿蜒如蛇, 顺着下颌流入颈下。
秦氏与她近在咫尺,她满眼盈泪,已经看不清她娘的面孔。
悔恨万分之际,她也明白,仇已经结下。她不反击便是等死。
想到此,她大声哭嚷道:“别破了我娘相!别破了我娘相!求求你们了!要打打我吧!”双膝一软,闭眼就往地上直挺挺跪去。
茯苓已经去了那么久了,她就算跪,应该也不用太久。
一定要让景阳侯还没进门,就听到她的喊叫。
“拉住她!堵了她的嘴!”不想就听许夫人吼道,似乎看穿了她的企图。
锦心受了伤。景阳侯自然会心痛。她若好好的,侯爷定会完全偏向锦心。反不会追究她娘受伤的事了。她必须受伤,还要伤得比锦心更重……
却见王妈妈一个箭步朝她冲过来,也不知拿了什么东西,就硬往她嘴里塞。
她拼命地摆头躲避,又把脸往王妈妈手上凑。不想那王妈妈竟是一味闪避,并不敢打她。
一旁豆绿跟幽菊也在拼命哭喊,被几个婆子丫头围着拳打脚踢。
双方正胡乱缠打之际,总算听得外头有人叫:“侯爷来了!”
锦鱼身子一松,叫几个婆子牢牢地提了起来。
*
景阳侯一来,局面顿时大不一样。谁也不敢再打人,谁也不敢乱闹腾。
该裹伤的裹伤,该涂药的涂药,各自处理完毕,早有婆子来收拾了地上瓷渣,才叫了众人回到堂屋里。
景阳侯脸色如往常般严肃,端坐在堂屋上座,也看不出来到底有多生气。
锦鱼扶着秦氏站在他旁边,就见秦氏脸上被许夫人左一巴掌,右一巴掌,打得破了相。现在上完药,脸上红一块,青一块,肿一块,白一块,乌一块,像是一块染坏了的白布,凄惨无比。锦鱼心如刀割,不敢再看,抽出手绢不停地抹泪。
许夫人坐在景阳侯对面。
锦心由王妈妈跟香绢两个扶着站在许夫人旁边。
大概许夫人刚才动了真怒,又打了人,犯了旧疾,一边说,一边喘,咳个不停,哭道:“今儿纳征,玉钩……咳咳……不过说了几句五姑爷不如四姑爷的大实话,锦鱼便不依不饶,要把她撵出去,还说要把玉钩送给锦心!玉钩原是我院子里的,便是嫌弃她……不好,也该叫人送回我院子里去。锦心自是生气,便来找她理论……哪知她竟推倒锦心,把锦心伤成这样!身上伤了不说,右手掌上,老大一个血洞,便是治好了,怕也要留个不小的疤。我实在气……气不过,又不敢动锦鱼一根手指头,只得罚了秦姨娘!都是在她……屋里惹出的事端,她竟就干站着眼看着,也不管管!说来姑娘们……年纪小,不懂事,要说错,都是秦氏的错!”
锦鱼心里骇然。锦心突然发作,当时秦氏在卧室里,哪里来得及管她们?
许夫人三言两语,竟把毒打她娘到破相的事,说得如此这般合情合理。若是不知道事情前因后果……谁听了这话,都会站在许夫人一边。
许夫人说完,王妈妈便又是递茶,又是顺气的。
景阳侯却一直半垂着头听着,一句话没问,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锦鱼偷眼见他一直在转大姆指上的金镶翡翠的扳指。
半天,他动作停了下来,双手交握,抬起头来,吩咐道:“把玉钩送去给人牙子,今日便发卖了。”
许夫人顿时大惊失色,大咳起来,哭道:“侯爷,玉钩是我身边长大的孩子,是我的人!秦姨娘不喜欢她,我再选好的来!玉钩我自带回去!”
景阳侯却晃若未闻,指了指身边一个身材精干的丫头,道:“从今儿起,我屋里的晴烟到浅秋院当差。顶了玉钩的缺。”
玉钩本来正在一旁哭天抹泪,搔首弄姿,听到这话,如遭雷劈,顿时惊天动地哭喊起冤枉来。
景阳侯厉声道:“再敢喊一声冤枉,便先打上一百板子,直接扔到乱坟岗去!”
玉钩的哭声戛然而止。
堂屋内外,雅雀无声,便连许夫人似乎都不敢咳嗽了。
顿时就有几个婆子上前,拖了玉钩出去了。玉钩出去时,整个人像朵瞬间枯萎了的花儿。
锦鱼浑身僵硬,脸色煞白,嘴唇动了动,到底没开口替玉钩求情。
她娘没说错,她爹是个狠心绝情的人。
难怪她娘在她爹面前从来半点不敢放肆。
也难怪许夫人就算恨毒了她,这些天来也只能忍着,就算今天捉住了她的错处,也不敢动她一根手指头。
可如今锦心受了伤……她却全须全尾的,她爹本来就偏心锦心,又这般凶狠……会怎么处罚她呢?
会把她撵出紫竹斋么?
会从此不再庇护她跟她娘么?
这是不是许夫人与锦心今天闹这一场的目的?
想到此,她屏住呼吸,心口好像搁了块冰坨子,丝丝散着凉气。
却见景阳侯处置完玉钩,又开始慢慢转动手上翡翠镶金扳指。
就听许夫人流泪道:“侯爷!锦心受了这般大的委屈……手上留了疤,可是一辈子的事。难道您就一点儿都不心疼么?!”
景阳侯端起汝窑天青罗汉杯喝了两口茶,这才道:“夫人觉得该如何罚她?”
锦鱼听了心里又惊又凉又急。
秦氏扑上前就往地上跪,口齿不清哭道:“都是我的错,求侯爷罚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