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君再度揪紧了那截白袖,黛眉深拧,忧心忡忡得对白行风叨念着:
“但我此番来凡间不单单是为了逃婚,亦是为了你,我偷听到月老与皇兄的对话,说你在这,但你是天界神君,承继上古神力责任重大,怎可任意久留人界,你还是同我回去吧。
两百年前那回下凡已经害得你在度日如年的天狱里,受了四十九天雷殛之刑、四十九天火炙之刑、又四十八天冰裂之刑,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一天刑罚即将结束,你却又前功尽弃逃狱来人界。你瞧你,气色不如以往,莫不是在人界的污浊之气中待久了,因而害病……”
“住嘴──”
白行风飞快得瞄我一眼,并厉声喝斥,遏止湘君的絮絮叨叨。
湘君浑身发颤,似是从没见过白行风这幅烦躁恼火的模样,小巧的瓜子脸上写满了错愕和不解。
我笑了笑。
那厢被当作心肝宝贝的湘君未尝被粗声粗气得对待过,但这厢无关紧要的我还瞧过更凶更可怕的,所以……
哼!吓不倒我。
然而,湘君说白行风在天界受刑罚又逃下凡间,莫非这就是他不愿回天界的原因,这却是我不曾预料到的事。
又见白行风好端端的忽而板着脸,对湘君道:“公主多心了,但人界委实不是公主该待的地方,我让凌霏护送你回天界。”
“不行……我……”湘君焦急拒绝,却在望见白行风冷峻的脸色后怯弱得缩了回去。
见湘君眼眶泛红,委屈得瘪着嘴,这副惹人怜的模样对某人的不舍表露无遗,我撇开视线,这不就是身在福中不知褔嘛,某人也太糟塌仙女了。
“公主不妨先留下吧。”皞月起身行至窗边,推开窗扉。他盯着天幕上厚重的云雾,风凉笑道:
“既然公主私下凡间至此,表示天帝派来的追兵亦在不远处。看这云气由三方汇聚而来的态势……不亏是天帝最宠爱的小公主,竟让天军动用了乾坤三垣阵封了临海城。”
皞月又道:“若真是乾坤三垣阵,则三墙合围,以三分鼎足之势筑成三层封锁结界,据说其中每一层结界皆倾注了三倍灵力,故而一阵法相当于九重结界。这可是当初那位万古神将用来围猎歧山魔兽的阵法,即使是上古魔兽也闯出不去,所以你们要出城可能有些麻烦。况且,公主既然已经见过你们,此时若将她交给天军,难保不会泄漏你们的行踪,届时大伙就都是瓮中之鳖了。”
湘君连忙点头,愣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得捂嘴惊呼:“有追兵?是我引来天兵的吗?”一双丹凤眼泪汪汪,摇着白行风手臂,急忙解释,“行风哥哥,我不是存心引天兵来抓你的,我只是听月老说你在这,一心急就直接来这了。”
白行风扬首望向窗外,金边墨瞳的光采转了几转,似是挟带着深沉的思绪在脑中翻了几圈后,再尽数掩入瞳底。
随后,白行风缓了神色,温言对湘君宽慰。
“他们应该是仍未知晓我也在此。”话中未有责怪之意,但他瞟向皞月时眸光如刃,声色俱寒,“至于你,狼妖,你仍有些用处,我会忍着不取你命,但这不意味着我不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最好规矩点,若是你又如同方才于大街上耍猴戏一般,尽使些魔族摄心迷魂的小戏法,我便活扒了你那身皮。”句末,眸光之利似已见血。
沉重的气氛中,我霍然起身,“我回客栈,失陪了。”
无暇思索白行风的话中含意,我真是倦了,今日真是倒楣,只是想买支玉簪却不成事,打一早起即深刻得体悟到人情世故,不想再留下看这对什么、什么的男女离情依依,惹得我心里有点什么、什么的……说不出得……烦闷。
但,方迈步,手腕即被握住,我愤而转头瞪着那个一把攥着我,身边却又贴着个貌美公主的神仙。
他眉心淡锁,瞳心深处似有柔光湛了湛,但那温热的光芒藏得太深、太飘渺,我视不清,抓不牢。
说话啊!为何不说话?
这般不言不语得望着我是何意思?是仍想让我继续见识他们有多浓情蜜意、多匹配,让我明白我对他的妄想有多可笑不自量吗?
他不放开又不说话,如此静默对视,饶是巧笑倩兮的湘君也不禁蹙了眉,疑惑得扯了扯白袖。
“别哭。”
淡淡二字,他松了手,我头也不回得冲出房门。
……
“江姑娘!”
我急促得走在街衢上,听见皞月从后唤住我,便将水光眨掉,慌乱得抹了把脸。
“对不住,我失礼了。”
皞月摇头,“无妨。此刻白公子分不开身,我送你回客栈吧。”
不想皞月虽是妖,却待人客气且礼数周到,我想了想,颔首答谢。
如此也好,可以再谈谈那白玉胚的事,由方才雅阁内的情况瞧来,要白行风画幅双面画是不可能了,但也许一路上我可以说服皞月以另种画作做为替代。
如此估量着,我便探问道:“那双面画,为何要画一位传说中的神将?”虽然听皞月说来那位神将舍身救世,值得崇敬,但一只妖要神像做甚?太荒谬了,妖也会崇拜神明?
皞月侃侃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