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生却一把推开她,自顾自一口气说下去,锦红双手捂着脸。忽然歇斯底地大叫一声“啊——”,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向后院逃去
“锦红!别跑!等等我……”柳絮慌忙扔下手里的东西,紧随着追了过去。
她跑得太急了,撞到了桌子,桌上一只茶碗咣当一声掉到地上,水花四溅,地上的茶水象一条亮晶晶的小蛇,蜿蜒着慢慢爬到福生脚边。
福生低头呆怔怔地瞧着,脸上似哭似笑,颓然坐在了凳子上,只觉得浑身都象被抽去了骨头,软绵绵地没有力气。
秀芝一脸的愠怒,紧绷着脸不看他,好半天才气哼哼地说道:“你老婆,原来还好端端地活着哪?!”又咬着唇低声嘟哝道:“你娶我?谁说要嫁给你了?你个臭拉车的,自作多情,我爹娘才看不上你呢……上我家提亲的多的是,我凭啥嫁你个二婚头……”
福生却一脸呆呆的面无表情,仿佛没听见一样。秀芝嘟哝了一会,瞧他傻呆呆的样子,心里倒又担心起来,抬起一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皱着眉道:“喂?你刚说的要娶我,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
福生心里疼得厉害,脸上却露出一个疲倦的微笑,伸手轻轻握住秀芝在他眼前不停晃动的手,一字一顿地轻声道:“是的,我要娶你,等我赚了多多的钱,开了车行,当了大东家,我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娶你。我绝对不会让你觉得跟了我丢人!你,能等到我那一天吗?”
秀芝有生以来第一次被男人握着手,福生粗重的呼吸和着他衣服上的肥皂味道一齐幽幽地蹿进鼻子里,不觉神思有些恍惚。她抬起雾蒙蒙的眼睛,眼神飘忽不定,梦游一般望住福生,不由自主就安静下来,轻轻地吐出几个字:“能,我等……”
锦红的烟瘾又犯了。
这一次任凭柳絮苦口婆心不管怎样劝,她都是又哭又叫满地打滚。她双眉倒竖,尖利地嘶吼着:“给我钱!给我烟抽!放我出去!不然我就一头碰死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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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晌午,忽然变天了。
临到傍晚时分,终于落了雨。那雨淅淅沥沥不紧不慢地下着,半空里一片烟水迷蒙,路上的行人缩着脖子飞快地从店门前走过去,不一会,周遭就安静了下来。
小六儿早就端着一大盆没卖完的豆腐落汤鸡般飞奔了回来。柳絮让他去烟馆照应着锦红,自己搬了把小凳子坐在店门内,望着那漫天的雨丝,一颗心也象那天幕一般渐渐暗沉了下来。
“这个天气晚上一定没人吃饭来了,还剩十来斤老豆腐都要坏掉了”,她靠着门框自言自语,伸出手接住冰凉的雨滴,有些心神不属。
“老板娘,你的老豆腐卖完没?没卖完的话都煮出来吧,我包圆儿了。”早起那辆平板架子车不知何时停在了店门口。那个蓝衣买办撑着伞,隔着雨帘冲正在发呆的柳絮叫了一声。
“啊?”柳絮猛地惊醒过来,坐直了身子,懵懵地看了看眼前这个人,和他身后那个穿着蓑衣的小伙计。
“您说什么?”她依然呆怔怔地没有反应过来。
那个中年买办笑了笑,又重复了一句:“我说这样的下雨天儿,你们的老豆腐还没卖完吧?没卖完的话我都包圆儿了——我们家上上下下都爱吃这一口。喏,这是钱。”他探手入怀,掏出几块银圆。
“哪儿用得了这么多?!有两块钱足够啦!”柳絮连忙伸手去挡,惊喜之下几乎有些口吃。
“多出来的就放你这儿好了,反正明天早上我还会来买的。”那人一摆手,将钱塞进了柳絮的手中。
柳絮低头瞧了瞧手里的大洋,再抬眼瞅瞅面前这个人——他脸上犹自挂着宽厚的笑容。那笑容里又微微透着那么点儿狡黠。
柳絮一时间有些愣了。
今天所有的豆腐又卖光了,柳絮心中却觉得有哪里不对,正纳闷着,忽然一辆熟悉的汽车一路轧着路上的积水飞驰了过来,停在了门口。
车门一开,一个穿着丝绒斗篷的贵妇下了车,一路笑着走了过来,丫头在后头打着伞。
“四姨奶奶!”柳絮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哎哟絮儿哇,你这儿可真难找!我打听了好多人才找来的呢!”四姨娘仍一如往昔地不笑不说话,满面春风莺声呖呖地一路笑着走了过来,两手一拍,神秘地说道:“絮儿,这回你要发达了!有大贵人指名要听你的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