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张了张嘴,本想拒绝,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又转而微笑道:“好,咱们慢慢来。我去给你买,不过一天我只给你三支烟,实在扛不住的时候吸两口;然后慢慢减下来,成吗?”
锦红连忙点了点头。
柳絮去杂货铺买了一包“哈德门”,回来时经过福生家,听见他娘两个正坐在院子里说话。
只听福生娘一边做着针线,一边说:“后街的何六姑今儿过来跟我闲聊了一会,说她常串的钱宅有几个丫头到岁数要放出来了,正要说亲呢。我就把你的年庚八字给了她,让她合合婚去,看看有没有跟你合适的……”
福生一边擦着车,一边粗声道:“我的事您老人家就甭瞎操心了。我现在只想赚钱,不想娶媳妇的事。”
福生娘急了:“你这就二十五了,还不急?本来就是二婚头,再拖着,我猴年马月才能抱上孙子呢?难不成你心里还有那个下贱货?”
福生闷声不语地摸出一根纸烟,坐在了台阶上,淡淡地说:“二婚头,又没钱,谁看得上我?与其让宅门里那些眼高心大的丫头子挑拣我,倒不如闷着头使劲儿挣钱,有钱了等我给您娶个好媳妇回来。”
福生娘有些黯然,喃喃自语道:“也是,尤其是宅门里有些头脸的丫头,都是伶牙俐齿,没一个好缠的……我就是急呀,天天看你出来进去一个人,咱们这样的穷家小户又上哪淘蹬钱去……”
福生沉默了片刻,忽然微微笑了笑,道:“娘!您别唉声叹气的,就您儿子这个熊样儿,还真有体面人家的姑娘看得上呢。我是不想委屈人家,所以现在必须得努力赚钱,不能辜负了人家。”
福生娘一听,犹如半夜捡了个金元宝一般,惊喜得眼睛瞪得铃铛一样,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迭声地问道:“什么,真的吗?是哪家的姑娘?多大了?家里弟兄几个?爹娘身子骨硬朗不?”
福生撑不住笑了:“八字还没一撇,哪儿谈得上这些?人家还是个女学生,识文断字儿的人,家里还有百十亩地,还雇着人手……”
他说一句,他娘就“啊”一声,脸上露出敬畏之色,小心翼翼地问:“这么好的条件,人家怎么就能相中你个拉车的?你别是哄你娘呢吧?”
福生便故意作出不服气的神色,皱眉道:“你儿子就那么差劲?又勤快又顾家又舍得下力气,我可是觉得打着灯笼都难找呢。”
娘儿两个便说说笑笑起来,小院子里透出一点喜气洋洋的气氛。
柳絮悄悄地迈步离开,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感动,还间夹着一丝酸酸的滋味。
回到家,见锦红已是坐立不安地满屋里乱转,一见她进屋,立刻冲上前抢过香烟盒,一把扯开抽出一支,抖抖索索地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这才疲倦而慵懒地倒在了床上。
柳絮挨着她坐在了炕沿上,看着她没有血色的脸和散乱的头发,有咬了咬嘴唇,认真地说道:“锦红,你跟常五的事,确实不是我告诉福生的。你相信吗?”
锦红面无表情地吸着烟,淡淡道:“是或不是,都无所谓了。”
屋子里沉默下来,只听见水炉上坐着的一壶开水嘶嘶地冒着热气。
柳絮润了润嘴唇,小心翼翼却又坚定地叫了一声:“锦红,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得振作起来!跟我一起开铺子去吧,一忙起来什么都忘了。等你养好了身子,再嫁个好男人,生几个可爱的孩子,你还这么年轻,一辈子还长着呢!”她握住锦红的手,由衷地说道:“以前的事,不管是常五,还是福生,都忘了他们吧!”
锦红的脸隐在烟雾后面,有些缥缈,但显然震动了一下。她无声地笑了笑,自嘲道:“象我这样,跟过两个男人,什么都没有的女人,谁还能要?我的一生早完了。”
柳絮用力按着她的肩膀,热切的说:“不会,不会!从现在起,你恢复成以前的锦红,这一年多的事把它们通通都忘掉,你一定会越来越好,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
锦红神色间有些犹豫,但眼睛里分明闪过一丝向往的光彩。她愣了一会,慢慢将手里燃了半截的香烟扔到地上,用脚捻灭,抬起脸说道:“絮儿,你找到铺面了吗?你——教我磨豆腐?”
柳絮高兴得满脸放光,一迭声道:“不急不急,一会儿咱们先去医院打针,然后你跟着我到后街上去。昨儿我看见那里有个铺面要往外赁,位置不错,我想顶下来,你帮我拿个主意去!”
锦红被柳絮的情绪感染了,坐起身,微笑道:“你帮我拿个镜子来,我梳梳头;你再借我件衣裳穿。我可不想这么邋遢着上街去!”
柳絮听了,高兴极了,忙笑道:“好!你等我给你拿衣裳去”,一边将新买回来的梳子镜子递到她手上,一边飞快地回自己屋里去了。
柳絮将自己之前做的两身印度绸的新旗袍拿了过来——本来是要在订婚宴上穿的,抖开了给锦红瞧,微笑道:“这种娇艳的颜色你穿最合适了”。锦红已将一头鸡窝般的乱发梳得整整齐齐了,换上新衣服,俨然换了一个人,从头到脚精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