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林中的雾气变得更加浓厚,厮杀声渐渐消失之时,不少吕布军的士兵点起火把在林间走动着,摇曳的火光照着地上惨白的面孔,鲜血溅在嫩绿的草叶上缓缓从草尖儿向下滴落,满是血污的身影发出压抑的痛苦声,在地上缓缓爬动,想要离开这处修罗场。
昏黄的火光驱散了眼前的黑暗,匍伏的身影陡然停下手臂,视野内出现一双黑色的皮靴,侥幸逃生的士卒缓缓抬头,眼泪鼻涕一起流淌下来。
噗——
横刀直直捅了下来,从后心插入直透入泥地里,惊恐的面孔砸了下来,重重磕在地面,他身下鲜血缓缓流出,再不能动弹。
横刀拔出,这骑兵甩去刀上的血,走向下一个,待火光照见是自家同袍,连忙俯身将人架起,光芒照过他的身影,尸体、鲜血从这里蔓延铺开,辽军的伤兵被一一补刀处理,自家受伤的人则是带去一旁尽量救治。
林野深处,偶尔有惊叫与野兽嘶吼的声音传来,恐是被血腥气吸引过来的猛兽与逃跑的辽军士卒,穿着黑甲的骑兵冷漠的抬起头看去那边,警惕的缓缓移动着,向着林外的空地而去。
不少骑兵遵照军令,并未参与围杀,数百做为后备的骑兵将这里围起,周围骑着战马的令骑飞驰奔走,受伤的同袍被带来此处在火把照耀下,寻找干净的地方包扎救治,人声低沉并不张扬,远处辽军大营的篝火尚能远远望见,不少人脸上带着懊恼神色,为自己不能继续作战而感到遗憾。
“轻伤的包扎好,让他们今夜好生休息,重伤的人带去一旁隐秘处安置,某看此处不少村庄都空了,暂时到那里休养也是不错。”
吕布站在亲卫中间吩咐了一句,余呈点点头,看去一旁侍卫,后者点头走开,穿着兽面屯头连环铠的身影停了一下,看着正在裹伤的大汉诧异:“你竟然也伤着了?”
“……黑夜看不清远处,不小心着了道。”钮文忠看着吕布苦笑一下:“让大将军见笑了。”
“战场受伤难免的事。”吕布弯腰拍拍他另一边完好的肩膀:“下次警醒些就是。”
后者苦笑着点头,倏然有声音在旁插口:“原来老子射的是你,呸!不是夜黑,俺早一箭射杀你了。”
钮文忠大怒,腾地从地上蹦起来,站直身子的身影寻声望去,见着王德牵着战马过来,一道身影正被反绑着双手横在马上。
“是你这厮!”
气哼哼的铁蜻蜓向前跑了几步,被牵马的汉子赶忙拦住“犯不上与一死囚置气。”“消消气。”之类的言语下,方才只是狠狠瞪了战马上被绑束的阿八一眼,看着一人一马走过去。
走来的汉子一抱拳:“敌军主将已擒,请大将军发落。”
“哼——”
马上的辽将硬挺起身子,看了吕布一眼哼出一声,又气力用尽趴回马背。
吕布看他如此顿时有些乐了,只是一挥手:“暂时押下去,等之后再说。”看了眼王德,拍他一下:“功劳给你记着,回去一并叙功。”
“是。”
王德兴奋的应声,嘴角的弧度翘起,在那张丑脸衬托下显的颇为不怀好意,看的一直费力扭着头看他们的阿八打了个寒颤,嘟嘟囔囔的嘴里不知说着什么,随后有士卒上前,将人拖了下来,压去一边。
说话间,马蹄声从远处响起,三道身影在不少人戒备的眼神中冲出雾气,一路奔驰跑到吕布跟前勒马停住。
“大将军……”跳下战马的斥候单膝跪地:“马司马让小的回禀,辽军大营有动静,辕门处加派了守军。”
“可有敌军出营?”
斥候拱拱手:“并未。”
“倒是够谨慎……”吕布摸摸下巴上乱糟糟的胡须,长时间未曾打理,原本的短须长长不少:“你等继续监视。”
斥候拱手而走之时,吕布抬头看看天上露出的月亮:“没了粮草,某看你能坚持到几时。”
……
金芒刺穿云层,投射下缕缕光芒,雾气渐渐变得稀薄,在林间草地上缓缓漂移。
辽军大营,一晚未曾安歇的楚明玉双眼熬的通红,一夜的担惊受怕给他不小的压力,眼见天光亮起方才松一口气,坐在军帐中缓缓喝着茶水解乏,心中则是不断问候着曹明济,两个人同时受命带军前来增援耶律余睹,结果这厮来了直接将麾下军马朝他一丢,自己则是不见了踪影。
这不当人子的家伙!
眼皮缓缓合上,又猛的睁开,喘着粗气的将领干脆站起,走去一边用凉水洗把脸,气哼哼的将擦脸巾扔进水盆,溅出的水打湿了甲裙。
“将军……”
走近的亲卫见状停了下脚步,硬着头皮躬身拱手:“大帅找恁。”
“知道了。”
挥了挥手,楚明玉面无表情的转过身走出军帐,前方找来的亲卫连忙上前引路,不一时就到了耶律余睹临时军帐中。
这番将眯着眼睛转头看看远处竖着辽字大纛,应是中军大帐之所,又看看这藏在一众普通士卒当中的羊皮帐篷,嘴里吐出一口气,上前掀开帘子走入,躬身抱拳。
“末将楚明玉见过大帅。”
“坐。”耶律余睹指了下一旁位子,双眼也是血丝密布,左手放在面前木桌上轻轻点动,开门见山道:“昨夜至今,吕贼应是破了阿八的前军,如今正在外等着你我因缺粮崩溃。”
楚明玉张了张口,紧抿一下嘴,点头应是:“大帅说的是,末将对此也是忧心不已。”
有亲卫走进营帐,将冒着热气的肉粥放在两人面前,又放下一碟子酱菜与几块干硬的肉干退了下去。
“边吃边说吧。”耶律余睹端起饭碗,喝一口粥,带有热量的肉粥下肚熨帖了肠胃,看着楚明玉也端起碗,开口:“吕贼所部皆是骑兵,你我部下加起来虽有万把人,然而如今军粮被断一事传开,士卒多无战心,俺以为这仗不能再打下去了。”
对面吃粥的身影动作停了一下,随即缓缓咽下肉粥,抬头看着这朝廷的宗室大将,沉声道:“大帅说的是,没了军粮又有吕贼骑兵在侧窥伺,确是不宜再战……”
拿着木筷的手点了两下菜碟:“然则也是因对方全乃骑兵,我等如何撤回州内?”
军帐内一时安静下来,楚明玉沉默的看着对面的契丹贵族喝粥、夹酱菜、啃肉干,半晌那边放下筷子开口:“全部都带回去,俺没那个能耐。”
手背来回蹭了蹭嘴巴,耶律余睹没再说话,只是看着楚明玉。
这番将眼神闪烁,半晌放下碗走去一旁单膝跪地开口:“末将也做不到顾全所有人,大帅若是有法子不若直说,末将今后定然以恁为尊。”
“好……”耶律余睹缓缓点头:“俺如今虽然落魄,在朝中却也是有人,记得你现在所说之话。”楚明玉抱拳低头:“末将也是一口唾沫一个坑的人,大帅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