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华裳跑到他们面前,脸都是红的。明华裳忙问:“怎么了?你们没受伤吧?”
明华章摇摇头,看着她笑了:“没事。嗓子怎么哑成这样了?”
明华裳清了清嗓子,才发现现在她说话沙哑的厉害。明华裳说:“刚才喊得太用力了。都怪你太出风头,那么多小娘子给你们呐喊,我不使力些,能传到你们耳朵里吗?”
明华裳说完,期待地问:“你听到了吗?”
明华章轻哼一声,说:“你喊的又不是我,我听什么?”
明华裳没好气瞪他一眼,说:“反正有那么多小娘子给你助威,你爱听不听。我去找任姐姐。”
明华裳说完不等明华章回话,就提裙跑向任遥。江陵正和任遥说话,表情有些严肃,明华裳跑过来,远远就喊道:“任姐姐,恭喜你,刚才那一球太漂亮啦!”
江陵见明华裳过来了,只能止住话头。任遥道:“刚才那球不是我进的,还是靠明华章。”
“和他没关系。”明华裳毫不留情抹杀了明华章的功劳,眉飞色舞夸赞任遥,“方才我看的都要吓死了,任姐姐你真厉害,骑马打球一点都不比男人差……不对,你比许多男人强多了,你抢球的时候可比江陵跑得快多了,简直是我们女子的骄傲!”
“嘿。”江陵没好气提醒了她一句,“夸归夸,别乱踩我行吧?我那是战术。”
前锋和后卫扮演的角色自然不一样,明华裳懂,但这不重要,她依然一股脑赞美任遥。任遥不太习惯明华裳这样过于热情直白的表达,心里有些尴尬,但眉眼不知不觉放松下来。是啊,她做到了。他们赢了比赛,是魏王的人先挑事,她何必压在心里?
这时候招财也捧着许多冰饮来了,明华裳忙招呼招财往这边走,一一给他们派发饮子:“虽然裁判没说胜负,但在我心里你们就是赢家!我以乌梅汁代酒,敬你们一杯!”
一杯乌梅汁放在寻常不值钱,但他们刚刚打完马球,正渴的时候有人送来又酸又凉的饮子,堪比久旱逢甘霖,瞌睡了有人递枕头。明华裳又长得甜美,眼睛带笑,话里话外十分周全,哪怕邵王、临淄王不放心宫外的饮食,也不由接下了。
等将白队这边都送完后,明华裳特意交代招财:“招财,备上银针,给魏王那边的人也送去。”
“啊?”招财正沾沾自喜她们娘子这些钱花得值,听到这话十分诧异,“他们队那么凶,刚才打球时故意为难人,为什么要给他们送?”
连招财一个丫鬟都能看出来魏王居心不良,明华裳看不出来吗?明华裳没表态,淡淡说:“别人如何行动是他们的事,我们如何做人是我们的事。送过去吧,记得脸上带笑,话要说得好听,递给他们之前先当众用银针试毒。”
招财应下,抱着东西走了。谢济川牵着马站在场地边缘,对明华章说:“二妹妹嘴甜心硬,处事周全,滴水不漏,可比你会做人多了。”
明华章冷冷瞥了他一眼,谢济川耸耸肩,示意手中的冰饮,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刚收了她的东西,不好意思不说她的好话。”
明华章看着谢济川手里的饮子碍眼,转身朝另一边走去。谢济川的声音从后面追上来,问:“景瞻,你替人强出头时,有没有想过后果?”
魏王睚眦必报,心狠手辣,得罪了他是什么好事吗?
明华章身体顿了顿,随即大步朝前走去:“我只是顺心而为,做我应做之事,至于后果,交由天定。”
谢济川轻笑了声,也不知道是讽还是赞。他慢悠悠缀在后面,突然咦了一声,说:“那不是苏行止吗?他什么时候和二妹妹那么熟了?”
明华章霍得回头,果真看到苏行止和明华裳站在一起,明华裳半仰着头,眼睛专注凝望着苏行止,满面都是笑容。
咔嚓一声,明华章手中的竹筒不堪重负,裂出一条细细的缝,里面的乌梅汁滴滴答答渗出来,从明华章的手掌蜿蜒流过,乍一看宛如鲜血。
明华裳这边,她让招财将乌梅饮子送过去后,没多久苏行止亲自过来道谢了。
苏行止原本就不想掺和皇室内斗,因明华章牵连不得不参与。他虽然和魏王一队,但全程基本没出力,就缀在最后摆样子。他看清楚魏王队屡次对明华章等人下黑手,心里本就过意不去,事后明华裳还送来解暑饮子,苏行止再也受不了内心的谴责,便主动过来解释。
明华裳正想和苏行止交好,两人一个有愧一个有心,谈得十分融洽。可惜有内侍过来传话,明华裳意犹未尽地停下,对苏行止笑道:“陛下有召,状元先去面圣吧。我和苏姐姐也十分投缘,改日,我设宴请二位做客,二位可一定要赏脸。”
苏行止心里吃了一惊,明华裳什么时候和苏雨霁这么熟了?苏行止将信将疑跟着内侍去见女皇,明华裳含笑目送他们走远,等看不到后她转身,轻轻咦了一声。
她记得刚才二兄就在这里,怎么不见了?今日打球的人估计女皇都会召见一遍,他离开明华裳不奇怪,但他走的时候,怎么都不和她说一声呢?
任遥是最后一个被内侍带走的,她步入侧殿,率先看到一扇巨幅屏风,后面似乎有人影晃动。任遥没有抬头看,在门口肃穆地行叩拜礼:“臣女平南侯府任遥,叩见陛下。”
过了片刻,屏风后走来一位轻裘缓带、环佩叮当的女子,她亲手扶起任遥,笑道:“任娘子请起。你今日巾帼不让须眉,大大给女子争了气,陛下很是欣赏。娘子里面请。”
任遥认出来这就是被称为巾帼宰相的上官婉儿,整个人都仿佛踩在云中,十分不真实。她被拉到屏风后,看到了一位锦衣华服、面容冷肃的老妇人,任遥意识到这是谁,慌忙下拜:“臣参见陛下。”
“免礼吧。”女皇淡淡抬手,说,“赐座。”
任遥战战兢兢坐下,浑身绷得僵硬。女皇察觉她紧张,还让人给她上茶。
女皇说话时自然随和,丝毫没有凌人之气,仿佛一个宽容睿智的祖母,一点都看不出来这是一个近乎把夫家屠尽、制造了十年酷吏黑暗统治的皇帝。女皇问:“听三郎说,是你主动自荐,帮三郎他们打球。他还说,你是今年的武状元?”
任遥没想到临淄王竟然还在女皇面前提起了她,十分诚惶诚恐:“是臣女,让陛下见笑了。”
女皇淡淡应了声,说:“敢自荐是本事,有什么可笑的?你既然是武状元,为何朕没听说过你?”
任遥犹豫片刻,觉得兵部那些人敢做,就不能怪她说,遂道:“兵部侍郎觉得女子应当相夫教子,臣一介女流做武状元,实在不成体统。所以,并不曾给臣授官,陛下自然不知。”
上官婉儿这时候抬头,无声望了任遥一眼。女皇脸色没有变化,淡道:“女子考武举本就有许多为难,你还能夺得武状元,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你为何要报武举?”
任遥捏紧拳心,她知道面圣要谨慎,每一句话都要三思,可是她努力多年的目标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只要女皇一句话,任家的爵位就能解决。任遥根本无法控制,说:“臣女想要像父亲那样征战疆场,上阵杀敌,继承平南侯府的门楣。”女皇的眉毛细微地动了动,笑了:“倒是个有志向的。行了,你先出去吧,授官的事,等过几日会有人安排。”
任遥很想问问继承侯府到底行不行,女皇都能登基,为什么女子不能封侯?但任遥看着女皇平淡的脸,到底没敢问出来,行拜礼后默默离开。
任遥走后,上官婉儿觑着女皇脸色,笑道:“这位任小娘子倒是个有勇气的。平南侯任老夫人已请命好几次,陛下,您看是否要见?”
女皇喜怒不行于色,轻轻抬手,上官婉儿立刻上前,扶着女皇起身。女皇道:“朕累了,回宫吧。”
上官婉儿不敢再问任家的事,赶紧低头应诺:“是。”
是夜,乌云蔽月,星光黯淡。魏王府,魏王听完属下的禀报后,阴沉沉冷笑一声:“倒是本王小瞧了他们,一个个的,都敢和本王作对了。”
宫里传来的消息,女皇曾私下召临淄王、邵王觐见,说了什么没人知晓,可是,听内侍的意思,女皇心情不甚好。
今日魏王当众斗狠,虽然没直接对邵王动手,但对邵王那边的人可没手软。可能就是因为这件事,让女皇对魏王不喜了。
魏王实在想不通几个普通人,哪里值得姑母大动肝火?明华章、任遥等人的家世确实可圈可点,但放眼京城有的是,即便明华章这个进士第二,等明年又能再考一批,实在没什么特殊。姑母为何仅因为他对这些人动手,就对他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