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说什么呢。”一道清润含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有人扶住明华裳肩膀,歪头看她的脸,“为什么垂头丧气的,是谁惹妹妹不高兴了?”
一道劲风朝谢济川袭来,谢济川侧身躲过,打了个旋站到明华裳另一边,但扶在她肩上的手放下来了。明华裳摇摇头,还是没法高兴起来:“我没事。”
谢济川控诉地看向明华章,道:“肯定怪你。”
明华章冷冷勾了下唇,说:“你要是管不好你的手,我不介意帮你。”
不知何时起校场上已站满了人,但明华章和谢济川一个清辉如月,一个温润似风,两人都穿着白色练功服,窄袖束腰,双腿修长,站在一起十分抢眼。他们身边不知不觉空出一道隔离带,明华裳被迫跟着沾光,享受着万众瞩目的待遇。
她正浑身不自在,幸好任遥和江陵来了,及时解救了明华裳。任遥一路走来,看到这么大的场地、这么多武器,眼睛都亮了:“好地方。”
江陵有气无力打了个哈欠,嘟囔道:“没见识,这有什么好的。”
任遥毫不客气,一巴掌呼在江陵后脑勺:“今日若不是我,你就要迟到了,还敢叽叽歪歪?”
说起这个江陵愈发愤怒:“你还好意思说!我正睡得好好的,你一脚踹开门,将我的被子掀走了!你还是个女人吗?”
明华裳眼睛滴溜溜转,好奇地看着面前这一幕。任遥也怒斥道:“你以为我愿意吗?要不是他说一人迟到,全组连坐,我会管你死活?”
明华裳嗖得回头,谢济川颔首:“是我说的。但我可没教她掀被子。”
他们这边动静太大,越来越多人朝他们看来。明华章低咳一声,说:“危月,以后你去叫他,他们俩毕竟男女有别,这样成什么体统。”谢济川无情拒绝:“我没有掀男人被子的爱好。不如你去,我去叫醒妹妹。”
明华章的回答是长腿横扫,狠狠踹过去,谢济川及时朝后跳开,躲开了明华章的攻击。谢济川还不见好就收,挑眉道:“在非对战时间攻击同门,你犯规了。”
明华章最开始只是警告他,结果谢济川如此不识抬举,明华章解开袖扣,露出修长劲瘦的手臂,拼着犯规也要好好教训他。明华裳看情况不对,连忙抱住明华章:“阿兄,冷静,将军马上就来了!”
而剩下两人还袖着手,江陵阴阳怪气道:“哎呦,这就是烽火戏诸侯,一怒为红颜?”
“不懂就不要乱说。”任遥道,“不过,你们要打拿武器打,这样又打不死人,有什么看头。”
明华裳气急攻心,她抱着明华章的腰,回头怒喝:“你们给我闭嘴!”
苏雨霁和苏行止也来了。苏雨霁看着不远处打打闹闹的五人,拧眉道:“他们在做什么?”
苏行止同样不懂。他看着前方,此时太阳初升,万丈霞光,明灿灿的阳光落在那五个少年少女身上。三个郎君气质各不相同,但都个高腿长,少年意气,英姿勃勃;两个女子一个英气,一个甜美,头发高高束起,露出修长的脖颈、素净的面颊,像身后喷薄而出的朝阳一样,美好到让人叹息。
苏行止无法理解,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为什么还能如此明亮欢快?仿佛不是身处训练暗卫的秘密基地,而是在曲江洛水,春风盛宴,五陵年少,自在飞扬。
明华裳并不知道此刻别人正用异类的眼神看他们,险险在他们小组发展成队内互殴前,韩颉出现了。明华裳长松一口气,忙道:“韩将军来了,别胡闹了,快站好!”
明华章无奈,她昨天才刚来,今日就敢呵斥他了。但事有轻重缓急,当着韩颉的面,他不好太不给面子,只能暂时按捺住修理谢济川的念头。
总算消停了,众人一起抬头,看向上方的韩颉。韩颉并没有像普通军营将军那样训话、下马威,而是笑眯眯道:“大家都来齐了吧,那就好,我还以为今日会有刺头呢,可惜了。不管你们入玄枭卫之前是什么身份,进来了,就要守玄枭卫的规矩。好在玄枭卫规矩很简单,很多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无论用什么手段,玄枭卫内也是这样,只问结果,胜者至上。”
这和众人心目中军纪的相差甚大,韩颉并不管给下面的年轻人造成多大震动,笑着道:“好了,开始训练吧。我不喜欢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直接开始实战,一会儿会有师父来教你们格斗,现在,先绕着校场跑十圈热身。”
明华裳听到呼吸微滞:“十圈?”
她木然扫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校场,只觉得脑瓜嗡嗡的。
然而没人解释,队伍中已有人率先抢跑。除了明华裳几人,其他人都是以单人身份进入的,习惯了单军作战,独来独往,当然不会管其他人死活。
一眨眼校场就乱了,人群各自抢夺有利的位置,没有丝毫队形可言。
明华章看向明华裳,目光中的意味不言而喻。明华裳咬咬牙,心想不过十圈而已,她有手有脚,就不信啃不下来。明华裳对明华章说:“二兄,你不用管我,你先走吧。我肯定跟不上你,不如在后面慢慢来。”
明华章也知道这个道理,他没指望明华裳能跑下来,坚持一圈都算给他面子。明华章道:“量力而行,有我在,韩颉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明华裳点头,笑容中朝气满满。等明华章一转身,她的脸就垮下来。
明华裳回头,和身边的江陵面面相觑。江陵试探道:“不如,我们结伴而行?”
“好啊。”明华裳欣然应允,“慢慢跑,谁快谁是狗!”
任遥从小习武,这种程度对她根本不算什么。她一圈跑完,经过明华裳和江陵时,听到那两人相互打气:“其实很简单的,只剩下区区九圈半,不值一提!”
勇气可嘉,任遥毫不留情从他们身边掠过,留下句“你们垫底了”就飘然远去。
越来越多人超过他们,明华裳的体力飞速枯竭,视线里只有单调的黄土,和自己越发粗重的喘气声。她感觉到江陵似乎超前一步,她终于图穷匕见,拖住江陵道:“不许先走!”
她死也要拖着江陵当最后一名!
江陵也龇牙咧嘴道:“放开我,我至少能当倒数第二!”
韩颉站在高处,看到校场上千帆竞发,百舸争流,而在一片龙腾虎跃中,有两条漏水的船显得格外突出。
明华裳和江陵相互拉扯,本来就慢,还试图把对方踩在自己身后。韩颉良久无语,片刻后对身边人说:“你觉得怎么样?”
明华章不知何时站到韩颉身边,淡淡道:“你捡的人,你觉得呢?”韩颉皮笑肉不笑呵了一声,仔细听似乎有磨牙的声音:“还真是一对卧龙凤雏呢。”
明华章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道:“她从小娇生惯养,而这里许多人要么已有武功基础,要么先前做过探子,将她和他们放在一起训练,并不公平。”
韩颉听后笑了笑,揶揄道:“久闻明中郎将正直公谨,恪守君子之德,没想到,竟也会有徇私的时候?”
明华章没理会他的玩笑,说:“以她的身体状态,两圈就已足矣。你不要逼得太紧,差不多就让人叫停,带她去休息吧。”
韩颉却挑挑眉,不说答应不答应,而是道:“好,只要她停下放弃,我就派人去给她解困。”
明华章不满韩颉这样敷衍的承诺,但明华裳最是灵活,应当不会让自己受苦的,他也没有过分强求,转身道:“一言为定。”
明华章以为明华裳很快就会停下,然而,直到所有人都跑完了,场上只剩下明华裳和江陵缓慢挪动,她依然没有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