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公回到老家的消息很快就在镇上传来了,有名望的乡贤和郑智慧都上门拜访陈国公。陈家办了一场酒席宴请乡亲。
今日接待客人的有大房的陈沛霖,申氏接待女眷。陈良蓁乐得轻松,她端了蛋汁年糕、梅花糕和南瓜团回自己小苑,让悦儿和瑞妈妈在后院吃一点垫肚子。
陈良蓁刚回荷香苑放下食盒,瑞妈妈把她推了出来,“大姑娘快去前院接待客人吧,别让大房和陈家祥抢了风头。”
最主要的是认识几个有身份的达官贵人,看看能不能合眼缘。
陈良蓁到了前院,看见陈家祥站在陈国公身后,来宾前来道贺的时候不免好奇陈国公身后站着的人,陈家祥趁机接过话头,和来人说上几句,主动介绍自己。
陈良蓁默默叹气,不知道陈家一时得意,是不是忘了形?太张扬了。
这次办筵席,粥棚摆到了清汤镇、清水镇、月波镇,十里之外都有陈家的粥棚。
今天洪庭久也来了,杜明月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的洪庭久,洪庭久回头也看见了杜明月,他走了过来,“怎么这么巧?这都能遇到你。”
杜明月也笑道:“好巧啊。”两人言笑晏晏,郑宝珠眼角一瞟就看到了有说有笑的两人。
她本来打算去找杜明月说话,没想到杜明月和洪庭久在一起。她气得翻白眼,怎么这个洪庭久哪儿都有他的身影?
清汤镇的里正蔡维来陈府送礼,他送了猪头肉和两盒山参过来。以前他到陈家来时,都是陈良蓁和瑞妈妈和他说话。
这次来陈家见到这么多陌生的面孔,一个引荐的人也没有,门口迎接的人也不认识,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他把礼品塞门口那人手里,说了一些恭维的话。
蔡维进了大门才看见一些熟悉的人,有左邻右舍、有县令、场邑令……陈太夫人他见过,陈太夫人身边坐着的老年男子想必就是陈国公。
陈国公看起来十分年迈了,头发完全白了,额头上几道皱纹,看起来不是很精神。他穿着褐红色的五蝠献寿纹的杭稠,外面披着大氅,领子是红色狐狸毛,看起来很雍容华贵。
蔡维到了陈国公跟前行礼,太夫人主动介绍,“这是里正蔡老先生,他侄子蔡仁杰是咱们家的帮厨,昨天炖的软乎甲鱼,你还多吃了两口呢。”
陈国公眼里立马有了精神,“想起来了,让蔡老先生见笑了,我老了,不记事了。”
陈国公让人给蔡维安排了位置,蔡维自然感谢一番,他拱手道:“良柏要被追封了,我们乡里出了大名人,这十里八乡都知道了。”
“今天早上有乡亲们过来,说要把良柏请进乡祠里,另外……李山长他们认为良柏的名字可以刻进武庙里。想问一下国公老爷的意思?”
陈国公和陈老夫人对视一眼,要是入了乡祠,那十里八乡都知道他们陈家了,这也是一种荣耀。
陈国公连忙吩咐下人给蔡维倒茶,拿火炉子过来。“老先生这是太看得起咱们陈家了,柏哥儿要是入了乡祠,我们陈家愿意在旧州塔的对面山捐修一座塔。”
蔡维没想到陈国公如此懂人情世故,旧州塔是隔壁镇的,他们镇上没宝塔观景,如此一来,他们清汤镇的地貌风景更漂亮了。
蔡维点头,作揖表示感谢,“那个街口原本有一座禹王庙,后来石梯塌了,这几日准备重修。想着良柏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为我们镇上做了贡献的,所以我们镇里一致同意就在那里再修一个牌坊。”
树牌坊是旌表功德,沐承后恩,流芳千古之举,很多人求都求不来。就连陈国公都有点羡慕了。
一些寡妇守节一辈子和一些年满七十岁的老人才会修贞洁牌坊或者百寿牌坊,这几个镇还没人修过牌坊呢。
陈国公给陈沛霖使眼色,陈沛霖让自己的小厮给了五百两银子给蔡维。
蔡维把准备在牌坊上题的字拿给陈国公看,蔡维早就找人写好了,“柏般义着冰霜皎,梓里人传姓氏香”。
下面写了陈良柏一生的功绩,陈国公看了后,觉得蔡维的安排颇为妥当。
“这牌坊朝着街道的一边就这样题字,临江的一边还没题字,等国公老爷看看要题什么字?国公老爷一定要亲自写,等确定好了,我拿回去,找人摹刻到牌坊上面。”
虽然是陈良柏的功德牌坊,陈国公觉得陈家不敢独自居功,他题了“永赖同功”四个字。
蔡维接过题字,看着这几个字写得苍劲有力,他等墨迹干了,收了起来。
……
十里之外的叠翠亭,杨通全和驿官一起坐着喝粥,驿官陆开胜道:“陈家办酒席,你怎么不回去喝几杯?”
陆开胜知道杨通全是陈家的养子,搞不明白他宁愿坐亭子里喝粥也不愿回陈家吃肉喝酒,照理说陈家得的那些功劳也有他一份的。
当年杨通全作为陈良柏的副将,那个时候他叫陈淮生。陈家似乎忘记了他们是怎样得到的功劳,也不派人来请杨通全。
陆开胜愤愤不平道:“你托人送了贺礼过去,那人送礼回来给你带话没有?没邀请你去喝几杯吗?”
杨通全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不想去。”他做了杨修宁的门生,只怕陈家并不欢迎他。
陆开胜也喝了一碗粥,“清清淡淡的,也不管饱。照理陈家办酒席应该有你一席之地,他们的军功也该分一杯羹。”
杨通全早就知道,只要他是陈家养子的身份,这些事情就轮不上他。他要是回去吃酒,不是告诉别人,他还是陈家的养子吗?
酒席很快办完了,大房开始给各房分配礼品,陈良蓁屋里得了猪头肉、野山参、奶糕、几条细麟鱼、还有蕨菜和虎杖做的酸菜……
大房送过来的基本上都是吃的,悦儿和盼儿很开心,两个丫头都是长个子的时候,看到这些吃食,过年都不需要再买东西了。
仲氏得了几副字画和几个盆栽,还得了几匹布料和皮料。宋姨娘院子里分了一只卤鹅、几匹布料。都是大房的申氏亲自过来送的。
宋姨娘笑道:“大房的申氏会做人情,她不把东西给仲氏,让仲氏转手。自己亲自过来送东西,咱们三房得了功德,搞得功劳好像是她大房的,我们三房还得记得她这份人情。”
洪庭久参加完酒席过后没几天,杜景行派了小厮来找他一叙。
杜景行见到洪庭久时,觉得此人长相不凡,他相貌端庄,手臂过膝,一看就是一个会武之人。
洪庭久见到杜景行恭谨行礼,杜景行更觉得此人谦逊多礼,“洪大人不必多礼,此次找你也是有要事请你帮忙。”
洪庭久早就知道杜景行所谓何事了,“算不上帮忙,但请杜大人吩咐,能为杜大人分忧是下官分内之事。”
杜景行对洪庭久更加赞许有加,不像郑智慧那老滑头做事推三阻四,拖延办事,还企图贿赂他。
杜景行点了点头,“皇上命我置办官木,就是当地的香杉和金丝楠木,香杉还好说,但是这金丝楠木必须得采办五百根。”
他叹气,“这让我犯了难啊,这山高坡陡是一方面。这附近有蛮夷,他们不让采伐的人进山,抵触情绪很大。依洪大人的意见,该如何处置?”
他知道洪庭久在当地生活了几年,对这些蛮夷比较了解,所以问一下他的意见。
洪庭久其实早就想好了对策,但是他还是假装思索了一番,如果太容易解决,倒显不出他的能力了。
“清汤镇就有一棵金丝楠木,长得很粗壮。离这儿也近,地势平滑,运输十分方便。”
杜景行也去现场勘察过,如果那棵金丝楠木砍伐了,可以截成五六根以上。
“这楠木本可以砍伐的,可是旁边有一棵千年茶树,是清汤镇的茶树王。如果砍伐了那棵金丝楠木,旁边的那棵茶树也会被损坏。”
“平时老百姓和山上的僧人都会去采那棵茶树的茶叶,他们知道我们准备砍伐那棵楠木,现在派了人日夜守着那树。”
杜景行面有难色,“就连郑大人都拿他们没办法。”
洪庭久道:“依下官之见,此事还是安抚为主。这当地人信鬼神,重祭祀。刚好到了冬祀的时候了,正是祭祀井神的时候。而茶树王旁边有一口古井。”
“咱们趁此机会祭祀井神,告知相亲们咱们采办木材是建神庙,庇佑大家平安的。”
杜景行眼前一亮,他思考一会儿,要是他出面的话,当地人还不一定信服。而洪庭久作为当地官员,和当地人熟悉,由他出面协调,肯定有一定说服力。
既然洪庭久帮他办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肯定也应有所表示。
“洪大人可否替本官操办祭祀?洪大人放心,只要洪大人需要的人力物力,本官一定满足。”
洪庭久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他双手一拱,半跪在地上,“下官定当竭尽全力帮杜大人办妥此事。”
杜景行连忙把洪庭久扶起来,“老弟,此事若是办成了,本官举荐你当一个正七品的驿官还是可以的。”
洪庭久按捺住心中的狂喜,他脸色不改,刚要感谢杜景行的再造之恩。
杜景行先用手止住他,“你别嫌官小,锦州刺史孟达是我的学生,再过几年也该告老还乡了,正好那里空缺出来。”
洪庭久知道他的意思,只要他帮他把官木砍伐的事情做好了,他举荐他当驿官。要是还帮他把官木运输到京城,他举荐他当正四品的刺史。
如此抬举他,洪庭久跪地一拜,“老师请受学生一拜,多谢恩师再造之恩。”
杜景行顿时欢喜起来,心情甚好,连道几个好字。伸手把洪庭久扶起来,拉着洪庭久去了茶楼,还把自己的砚台送给了他。
杜景行回到下榻之处,杜明月看见杜景行面有喜色,便问道:“父亲何事这么高兴?”
杜景行又笑了几声,“今日得了一学生,甚妙。”
杜明月看他那么高兴就好奇他的学生是谁,“又是哪一个酒蒙子把你哄开心了?”
杜景行瞪她一眼,在女儿眼里,他就没干正事,光喝酒了。“此人叫洪庭久,是县丞郑智慧举荐的。没想到他头脑灵活,举止谦虚,知进退,说话间很快就能明白为父的意思。”
杜明月明显有点意外,“原来是他呀。”
“难道你也认识他?”
杜明月把那天在酒席上看到洪庭久的事情给杜景行说了。眼看自己女儿说到洪庭久的时候,脸上一派娇羞。
他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女儿刚被退了婚,若是为她寻得一良婿,京城里那些看他们笑话的人,正好不就打了他们的脸吗?
他们笑话他的宝贝女儿没人要,他完全可以给她找一个情投意合的人。
这次采办官木,趁此考验一下洪庭久,看他是不是空有嘴巴功夫,并未有真本事的人。
陈良蓁带着盼儿到街上逛街,到了功德牌坊看了,上面写的这些功绩未免有点夸大其词。
陈良蓁拢了拢披风,准备回家了。刚转身就遇见了洪庭久,洪庭久身边还跟着赵承权,陈良蓁认识这人,以前也是她的手下。
洪庭久让赵承权等一下,陈良蓁给盼儿一个眼神,让她去旁边等着。盼儿不情不愿地走到旁边,人虽然走到旁边了,但是还是竖起耳朵听,大眼睛咕噜噜地转。
陈良蓁看着洪庭久搓手,“有事说事。”
“那个……我最近谋得一差事,帮杜工部伐楠木,”他下巴抬了抬,不远处就有一棵年份比较久的楠木。
“准备砍这棵,这儿有刁民不让砍。我想借你那块功德牌坊用一下,在下面祭祀。当然,你能请陈老太爷出来一下最好不过了。”
陈良蓁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打算,她脸色沉了沉,“这儿有禹王庙,再过去有武庙、土地庙、城隍庙……这么多祭祀的地方,你为什么偏偏要在这块功德牌坊下面祭祀?”
在洪庭久看了这不过是小事一桩,他没想到陈良蓁居然会拒绝!
“现在乡亲都尊敬你们陈家,各家各户上赶着送礼。这对你来说不……很简单的事吗?你我之间的情分难道请你帮一个忙,你都不肯?”洪庭久皱起了眉头。
洪庭久救过陈良蓁的命,而且两人有同袍之谊。陈良蓁沉着脸不说话,洪庭久不由心底冒火。
“你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吗?被一个小小的县丞压着,受他嘲讽!你倒是什么就不管了,可想过兄弟们的死活?”
洪庭久伸出手指指着自己的胸口,“这次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这是我唯一向上爬的机会!难道你都不肯成全吗?”
陈良蓁转身盯着他,“我为什么不成全你,难道你不懂吗?”
“你在这功德牌坊下面祭祀,拉我们陈家的人出来说话。大家都会去关注死去的陈良柏,关注他那些所谓的军功。”
陈良蓁用手指了指自己,“但是这不是我大哥做的,是我替他去做的。这是什么?这是欺君之罪。”
“你是男人,当然可以借着别人的提携一步一步往上爬。别人越关注陈良柏的功绩,我就越危险。要是别人知道我替兄从军这事,我就是死路一条。”
洪庭久的眼睛眯了眯,他最讨厌贪生怕死的人了。他上过战场,早就看淡了生死。
陈良蓁现在这个样子,和以前那个胆大无畏、凶猛杀敌的陈将军形象差太多了,他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
小雪花飘落下来,陈良蓁和洪庭久的肩膀上铺了一层水雾。
“你就那么怕死?”洪庭久好像不认识陈良蓁了一样,他用一种从未见过的陌生目光看着她。
“怕,我怕得要死。我只是一个女人,上战场每一天都是如履薄冰、胆颤心惊地过。我受那么多伤,你帮我处理过一次伤口。很多时候,我只能一个人自己处理伤口。唯恐别人发现了我的身份。”
“我以为这么多年大家都忘记了陈良柏,没想到宫里会封赏。这几天我坐立难安,睡都睡不安稳。”
洪庭久仰起头,双手叉腰,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既然你这么为难就算了。”
他转身离开了,那边赵承权看见洪庭久谈完了,他跟了过来。他看见洪庭久脸色不太好,“她不答应?”
洪庭久没说话。
赵承权呸了一声,“再怎么说,我们也算陈家军的旧部。陈家怎么连这个小忙都不肯帮忙?”
洪庭久深吸一口气,“她怕陈家站在风头浪尖上,会遭别有用心的人算计。”
“其实我早该知道,陈家这一辈明明是家字辈,陈家三房却改用良字辈。陈沛元虽然只做了一个月的车骑大将军,但是骨子里迂腐得很啊。”
“他无非就是要告诉皇上,他家是良臣,都是听话的良民。两个儿子一个叫陈良柏,一个叫陈良松。两个儿子五行不缺木,名字却偏偏都带木旁。这意思就是栋梁之才呗。”
洪庭久轻哼一声,“可笑,他这样表忠心。皇上也不过是等他们陈家三房的男子死完了才封赏,做做样子罢了。”
“现在朝廷里谁还看得起武夫?他们自诩清高,称自己文人雅士,陈沛元却只学了一半,没学全。既想同流,又不想合污。虚伪又不虚伪到底,傲骨丢不掉。才搞得如今的下场。”
赵承权深有体会,要不是他脑子灵活,会阿谀奉承,做了汛长,只怕现在比洪庭久都混得差。
“洪大人别别别说了,此等牢骚给我说就行了,这是大不敬的话,有人听见了会不高兴的。”
洪庭久和赵承权商量就在禹王庙祭祀,不拉上陈家了。
陈良蓁也回去了,瑞妈妈最近咳嗽比较厉害,她买了贝母回去炖老鸭汤。她特地挑了一只笨鸭。
回到小院,她让悦儿去炖鸭子,盼儿惦记着鸭腿,出去帮忙烧水去了。
瑞妈妈进门,“刚才盼儿给我说,你和洪庭久吵架了?”
陈良蓁点头,“他想在那块功德牌坊下面搞祭祀,为了伐楠木,还拉我们陈家出来说两句,我没同意。”
瑞妈妈忧心忡忡,她拿了一壶酒出来,“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拿上这个,跟他赔礼道歉去。”
陈良蓁不想去,瑞妈妈急了。“你还搞不清现在什么情况吗?现在好多人都盯着陈良柏那块牌子,那就是一个活靶子!”
“偏偏他又知道你的底细,他平日里又好喝酒,要是他哪一天昏了头去告发你,你不就完了!”
陈良蓁带着酒,撑了一把伞出门。走到清水镇洪庭久住的地方,他母亲在老家有他妹妹照顾,平常没有跟他住一起。
见到陈良蓁来了,洪庭久略微意外,看见她抱着酒壶就知道了她的来意,洪庭久门都没让陈良蓁进。
“我不要你的酒,我洪庭久绝岂会是一个背主忘恩求荣禄的人。”
陈良蓁说不出话来了,站在那里很尴尬,她这样子显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那……谢谢你。”陈良蓁不自在道。
洪庭久解了自己的佩剑递给陈良蓁,“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男女有别,这把剑是你当初送给我的,今日还给你。”
想当成陈良蓁送他这把剑的时候,她曾对他说,四海异,肝胆同。
如今终究是不同了……
她伸出手接过剑,洪庭久也看着她手中握着的那把长剑,他极快地收回目光。
“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以后你我之间的同袍之情、生死之交就到此为止。”洪庭久看向陈良蓁。
陈良蓁的手指握住剑鞘紧了紧,她勉强笑了笑,“好,既然如此,你欠我的二百三十八两三贯是不是……”
刚刚还冷着一张脸的洪庭久顿时尴尬起来,一股浊气梗在喉咙,他怒目而视,声音带着窘迫,“你!我没有。”
这人是不是故意提醒他,别忘了这么多年她一直在接济他?他确实欠她恩情,这个时候说恩断义绝的话显得自己是一个小人。
陈良蓁淡淡地“嗯”了一声,“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就这样吧。”陈良蓁带着剑和酒回去了。
既然都闹翻了,她的酒就不给他喝了。陈良蓁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和地位,能帮他的只有这么多了,她不想把自己陷入险境之中。
陈良蓁回去以后,瑞妈妈看着她抱着酒壶回来了,“你怎么又把这酒拿回来了?”
陈良蓁愁眉不展,“这下彻底闹僵了。”
瑞妈妈更加忧心,“那他会不会去告发你?”
陈良蓁摇了摇头,伸手把酒壶拍开,进屋准备喝酒去了,瑞妈妈连忙把酒壶抢了过去,“哎哎哎,我把这酒拿去烫一下,女儿家要喝温酒,老是不听!”
洪庭久忙着办订婚宴的时候,郡王赵用已经到了陈家。
陈国公和陈沛霖穿了红褐色的官服,官服一早就被熨烫平整了,全身上下都没有一丝褶皱。陈国公老夫人穿着紫色的吉服,头上戴着金簪。
陈家祥穿了吉服,他恭顺地站在陈国公和陈国公老夫人的身边,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其他女眷在道士给她治病,上了山结果人家不见她。
听说这位道士是御医,有几日会进宫给各位娘娘送平安符,大多时间他都在山上清修。
悦儿跟着陈良蓁一起上山,没想到那个勤劳的丫头看见山上有新鲜的竹笋顿时走不动了,非要去掰竹笋,装了满满一马车,陈良蓁都没法坐马车了。
她只得让悦儿和马夫拉了一大车竹笋和野香葱先回去,等她在容章道士那儿吃了闭门羹后,悦儿还没回来,这时已经下起了大雨,悦儿一时半会也不会回来了。
陈良蓁站在树下准备等雨小了再走,她穿着青色衣袍,头上别着墨玉发簪,方余墨在马车上隔老远就看见了她,他以为可以放下这人,没想到再次看见她,心里还是很在意。
他让马车停了下来,手里拿了油纸伞下来,“陈大小姐?”
陈良蓁抬头一看,又是他,头顶被遮住,她心里默默叹气,真是躲都躲不掉。
陈良蓁跟着他一起上了马车,她头发已经有一些湿润了,方余墨递过棉巾,陈良蓁没有接。
“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方余墨问得很直接,她该不会以为自己跟踪她吧?
陈良蓁伸手接过他的棉巾,“没有,我命数不好,这么多年很多人见了我都避着走,你还是真人看一下,没想到他说他这几日在炼丹,要看炉子,怕火炉炸了,没空理我。”意思就没见着。
方余墨点头,“容章真人是我伯父,我上山就是去看他。我为你引荐,他定不会推三阻四的。”没想到两人还有这层关系。
陈良蓁道了谢,她知道她要是拒绝的话,这人还是会顽固不化地帮她引荐的,干脆道谢了还好一点。
陈良蓁回到家里,仲氏把她接进院里,“家里来了贵客,指名道姓让你去招待呢。”
陈良蓁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那固执的人该不会追家里来了吧?
果然,他见到了方余墨,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头戴方巾,穿着儒衫。陈国公邀他给陈家善和其他几个后辈教授几天功课。
方余墨答应了,陈国公万分高兴,这可是太子的老师之一,春闱的时候他也会看题出题的。
和他攀上关系,他们陈家后辈几个可是有福了。方余墨表示他很欣赏陈大将军和陈小将军的遗风,想去将军府小住,顺便瞻仰一下将军府。
陈国公自然答应,方余墨话里藏话提了一下陈良蓁,太夫人连忙安排陈良蓁住进内院,把周姨娘和陈良蓉接隔壁院住。
方余墨就住陈良蓁隔壁,明显图谋不轨。
陈良蓁虽然心里抵触,但不得不去隔壁见他一面,进门她行了一礼,“方大人。”
方余墨起身见礼,只要有外人在场时,他说话都不会那么孟浪,他看起来温润如玉,仲氏也很客气。
两人说了一些场面话,陈良蓁在旁边默不作声,等仲氏走了以后,陈良蓁觉得自己有一些话必须给他说明白,“方大人,我不喜欢你。”
方余墨淡淡道:“我知道,但是我很喜欢你,所以使用了一些不光彩的手段,请你见谅。”
陈良蓁握着茶杯的手一顿,她皱起了眉头,她的下腹隐隐发热,胸胀气闷。
“你在茶杯里下了什么?”
方余墨对她微微一笑,“宫里的秘制春药。”
“咔嚓”一下,陈良蓁手里的茶杯碎裂开,茶水溅了她一手。
“你!”她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男子,当着她的面给她下春药,还面不改色地说出来。
她瞪着方余墨,深吸一口气,“解药呢?”
方余墨摇了摇头,“没有解药,需得男女交欢。”
明知他图谋不轨,她还希望他有解药,她无奈一笑,“要是不呢?”
方余墨伸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会气血倒流而死,刚才你喝了,我这杯也放了。”
他把茶杯放下,“我知道你脾气倔,心想着大不了一死了之,不过我要是因为没有缓解这春毒在陈府爆体身亡的话……”
陈良蓁转头看着他,“方余墨!你要算计我可以直接去陈府提亲,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你要是在我陈府死了,这边担不起这个责。”
“你见了我就跑,我要是去提亲,你搞一个假死脱身,或临时反悔退婚,或者一拳敲晕我什么的……我不是拿你没办法吗?”
陈良蓁冷笑了一声,“你对我的路数倒是清楚,我现在就想一拳敲晕你。”
“这药三个时辰后是发作最凶猛的时候,需得连续交欢足足一个时辰,一日一次,连续三日放可解了情毒。”方余墨平静地说着,这么惊涛骇浪有辱斯文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仿佛再正常不过了。
陈良蓁气得又要发作,她堪堪忍住,想说你下药真够猛的,说了的话,他岂不是太得意了。
她对着他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他的手攥着,“好,就按你说的办,三日后我就饮毒自尽,我就让你尝一下得到后又失去的感觉。”
刚才表情还平静,暗含得意的方余墨明显慌乱了,他伸手握住陈良蓁的手,“良蓁……别这样,你别做傻事。”
陈良蓁抽出手行了一礼,“我在隔壁房里等你。”她转身出了门。
她会自尽个屁,陈良蓁惜命得很,她只是看不惯他以为可以拿捏她的那表情,她故意气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