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5时30分,新来的见习住院医生们登记报到上班。医院职员站在一旁指引他们分赴各自的部门岗位。即使在这么早的时候,嘈杂喧闹声也开始响起来了。
整夜里,不断有病人到来,有救护车拉来的,有警车送来的,也有自己步行而来的。医院里的工作人员称他们是“浮物”与“抛货”——涌进急救室里的漂浮的残骸和被抛弃的货物:或伤筋动骨、血流不止;或是枪战、匕首与交通事故的受害人,肉体与精神都深遭创痛;或是无家可归;或是没人接受的多余之人。就像是每座大城市地下阴暗的下水道中流过的彼伏此起的人类污水。
环境中弥漫着一种有组织的杂乱感,狂乱的活动,刺耳的声音,间或一阵阵突如其来的哭喊,这一切都需要立即得到关怀照料。
这些新来的见习住院医生们自我保护性地站在一起,努力适应着他们的新环境,倾听着他们四周发出的令人难解的声音。
佩姬、凯特和霍尼正在走廊里等待着,这时一名高级住院医生走近他们。“请问你们中间哪位是塔夫特大夫?”
霍尼抬起头说:“是我。”
这位住院医生笑着伸出手。“见到你很荣幸。有人派我来找你。我们部门的头头说,你是我们医院见到的在医学院学习成绩最高的。我们很高兴你能到这儿来。”
霍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你。”
凯特和佩姬吃惊地看着霍尼。我猜不到她会这么有才华,佩姬心想。
“你打算去内科,塔夫特大夫?”
“是的。”
这位高级住院医生转向凯特。“是亨特医生吗?”
“是的。”
“你的兴趣在神经外科吗?”
“是的。”
他查看着手里的名单。“你将分派到刘易斯大夫手下。”
住院医生打量着佩姬。“泰勒大夫?”
“是的。”
“你将去心脏外科?”
“对的。”
“好。我们将派你和亨特大夫参加外科查房。你可以去向护士长办公室报到。护士长是玛格丽特-斯本塞。顺着门厅过去就是。”
“谢谢你。”
佩姬向其他两位看了一眼,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这就走了!希望我们都交好运!”
护士长玛格丽特-斯本塞不像是个女人,倒像是一艘战舰。她块头粗壮敦实,一副严厉的样子,态度十分蛮横。佩姬走过来时,她正在护士工作台后面忙着。
“对不起,请问”
斯本塞护士抬起头。“什么事?”
“有人要我到这儿来报到。我是泰勒医生。”
斯本塞护士查看一张单子。“稍等片刻。”她走进一扇门,一会儿工夫又回来,手里拿着几件消毒衣和白大褂。
“这些给你。消毒衣是在手术室和查房时穿的。查房时你要在消毒衣仆套上白罩褂。”
“谢谢。”
“噢。还有。”她伸手到台子下边取出一块金属标牌交给佩姬,标牌上写着“佩姬-泰勒,医学博士”“这是你的名牌,大夫。”
佩姬手里抓着名牌,对它看了好长时间。佩姬-泰勒,医学博士。她觉得自己好像被授予了荣誉奖章。这么多年的艰苦努力和学习都用这简短的几个字概括了。佩姬-泰勒,医学博士。
斯本塞护士正在观察着她。“你还好吗?”
“我很好。”佩姬笑着说。“我很好,谢谢你。我在哪儿?”
“医生的更衣室在过道的左边。你一会儿就要去查房,所以你要把衣服换上。”
“谢谢你。”
佩姬沿着走廊往前走,对周围发生的大量的活动感到惊讶。走廊里满是医生、护士、技术人员和病人,匆匆奔向各种不同的目的地。公用有线系统不断呼叫,更增加了喧嚣声。
“基南医生3号手术室基南医生3号手术室。”
“托尔伯特大夫1号抢救室。立刻去托尔伯特医生1号抢救室。立刻去。”
“恩格尔医生212病房恩格尔医生212病房。”
佩姬走近一扇写着医生更衣室的门,然后打开。里边有十几个衣服正脱到不同程度的男医生。其中有两个脱得赤条条的。门一打开的时候,他们都转过身来盯着佩姬。
“噢!我实在抱歉,”佩姬咕哝一句,赶紧关上门。她站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走廊里再往前几英尺,她看见有一扇门上写着护士更衣问。佩姬走过去把门开开。里面有几个护士正在换上护士工作服。
其中一名护士抬起头:“喂,你是新来的护士吗?”
“不,”佩姬严正地说。“我不是的。”她把门关上,然后又走回到医生更衣室。她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狠狠吸口气,然后走进去。里面的谈话一下子停了下来。
其中一位医生说:“对不起,小姐,这间屋子是医生用的。”
“我是医生。”佩姬说。
他们转过身去面面相觑。“噢?不过,嗯欢迎。”
“谢谢你们。”她迟疑片刻,然后走到一个空衣箱前。人们看着她把医院的工作服放进衣箱。她朝男人们那边望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慢慢地解开上衣的扣子。
医生们都傻站在那儿,不知所措。有一位开腔道:“也许我们应该——嗯——让这位小妇人单独呆着,先生们。”
小妇人!“谢谢你们。”佩姬说道。她就站在那儿等着,医生们换好衣服离开了房问。我难道以后每天都得经过这么一场吗?她不知道。
医院查房时有一种永不变动的传统形式。主治医生总是走在前边,后头跟的是高级住院医生,然后是见习住院医生,殿后的是一、两位医学院学生。给佩姬分派的主治医生是威廉-拉德纳大夫。佩姬和其他5名见习住院医生在门厅里集合,等着与他会面。
小组里有一位华人医生。他向佩姬伸出手。“汤姆-张,”他说。“我想你和我一样紧张吧。”
佩姬立刻就喜欢上他了。
一个男人朝他们走过来。“早晨好,”他说道。“我是拉德纳医生。”他说话声音柔和,蓝色眼睛里闪着火花。每位见习住院医生做了自我介绍。
“这是你们第一天查房。我要求你们仔细注意你们看到的和听到的一切,但是同时,重要的是要表现得放松。”
佩姬脑子里记下了。仔细注意,但要表现得放松。
“如果病人见到你神情紧张的话,他们自己也会紧张起来。他们也许就会以为他们将死于你不愿告诉他们的某种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