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田多年来的名声做不得假,但凡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随时都能反败为胜。
虽然这么做可能有些残酷,但如果不在今天彻底按死冯田,以后倒霉的就是自家。
师雁行再次主动出击,“冯大人,你之所以选在昨天,不就是觉得若错过时机,柴擒虎有功在身,您再行弹劾之事便阻力巨大,难以成事么?
为达目的,您明知张党有罪,却还在此时出声,我不管你是否有苦衷,但为虎作伥助纣为虐,相助张党已成事实,令陛下为难已成事实,你对得起陛下多年的信任,对得起在此事中死去的钦差吗?
请不要顾左右而言他,现在,立刻,马上回答我,身为御史执法不严,任意扭曲律法条文,胡乱参奏有功之臣,是否有诬告之嫌!
是,还是不是!”
直臣固然可贵,但得分什么时候、什么事直。
别说什么狗屁的好心办坏事,都是扯淡,结果才是最重要的。只要结果坏了,那就是坏事,就是坏心!
这冯田俨然已经钻了牛角尖,就为了一件尚未发生的莫须有,便不顾大局任意胡为,险些令所有人的努力功亏一篑,别说师雁行自己,就连庆贞帝也未必容得下!
师雁行自认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为了达成目的并不介意钻空子,但自问这么多年来,没做过一点儿伤天害理的事!
别人滴水之恩,她涌泉相报,可若谁想毁了她的事业,那对方也别想活!
事关前途命运,师雁行不再有所保留,步步紧逼,声音也越来越高,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死死盯着冯田。
而冯田本就有所动摇,此时为她的气势所摄,竟不能抵挡,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额头见汗,仿佛已经无法独立思考,满脑袋都是一个念头:
我不忠不义……不,我不是!
也不知退了几步,他的膝弯突然碰到靠墙一只凳子,竟不自觉蹲坐下去,两眼发直,喃喃道:“我……我确实太过操切……”
只有几个字,却重若千钧,艰难地从他唇缝中挤了出来。
此言一出,师雁行全身骤然一松,成了!
终究是没有正面承认他的失职、违法。
可有了这一句,又跟承认了有什么分别?
而冯田却好似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先是一愣,继而整个人从脊骨开始迅速垮塌下去。
我身为御史,知法犯法,行诬告之实,还有什么脸面弹劾他人?
隔壁的柴擒虎等人也听清了后半程两人声音渐渐拔高的交锋,俱都心跳如擂鼓,却又不敢出声,生怕错过了一字一句。
此时听见一切戛然而止,都禁不住瞠目结舌,有种既荒唐又恐惧的颤栗感。
这,竟真成了?
第184章论战(二)
如果不是这次冯田执意要戳自己的肺管子,师雁行本不会下这么狠的手。
都给老头儿整自闭了。
平心而论,冯田算个很不错的官,尤其在地方任职期间,为老百姓办了不少实事,有大功德。
若是来了一趟师家好味人就废了,且不说师雁行自己心里过意不去,恐怕庆贞帝那边也交代不了。
依照眼下柴擒虎的功劳和圣宠,庆贞帝默许他可以带走冯田出出气,但绝不会允许把老头儿弄“死”。
这就好比曾经张心等人的处境,皇帝爱你重你,可你得把握好度。
做好了,是重臣宠臣;做不好了,那就是叛贼逆贼。
师雁行亲自替冯田倒了热茶,开始上甜枣。
“其实我何尝不明白您的意思。为官者,本就拥有权力,若再贪得无厌想要经商,赚钱可就太容易了,谁敢不买账?一旦过了界,那些正经做买卖的被挤兑,自然就没了活路。”
冯田掀起眼帘瞅了她一眼,没做声。
知道有什么用?
你不还是做了?
方才一番激烈的论战,消耗的不光是体力,还有心气儿。
现在的冯田跟刚进门时的倔强老头儿已然判若两人。
“可还是那句话,我和柴大人尚未犯错就被您弹劾,未免也忒冤枉。”师雁行是真心觉得恼火。
确实,官员家属经商本就敏感,稍不留神就容易过界,冯田紧张有情可原。
但问题是,现在不还没过界嘛!
这就好比你好端端走在街上,突然一个衙役跳出来,二话不说往你脖子上套枷锁。
“好小子,我看你是个违法乱纪的好苗子……”
无凭无据,这谁受得了?
冯田看出她心中所想,慢吞吞抱着茶杯啜了口,一张皱巴巴的老脸在氤氲的水汽中若隐若现。
“早晚会有那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