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师兄都在,总不能平白叫人折辱了去。
田顷思虑已定,当即捧了捧肚皮,对裴远山和宫夫人道:“师父师娘,我出门啦!”
宫夫人以为他又要去师家好味,就顺口嘱咐说:“多看着些,别给你小师妹添麻烦。”
田顷在外虽然张狂,却有个天大的好处,就是从不对自己人说谎。
于是老老实实道:“今日不去那边。弟子自觉最近功课懈怠了,有意找本地学子探讨一二。”
此言一出,裴远山当场就觉得不大对劲,抬头瞅着他那张胖脸儿。
田顷袖着手,乖乖给他看。
良久,就听裴远山淡淡道:“去吧,莫要惹出大乱子来。”
田顷一听,哦吼~
“莫要惹出大乱子来”
那言外之意就是,我惹点小的,不过分吧!
得了恩准的田顷越发上头,踱着四方步就出了县学。
前几日他已打听好了,本地学子总爱在聚云酒楼“以才会友”,而那方文才作为本地知名举子之一,又惯爱出风头,素来是各路文会中的常客。
八月乡试在即,那聚云楼中更是隔三差五就有一会。
田顷到了之后一打听,二楼果然又聚了几个学子。
那伙计见他穿长袍戴方巾,瞧着也是个读书人,便客气道:“老爷是外地来的么,以前竟没见过尊容,可要上去一会?”
田顷也不着急,先在大堂内靠近楼梯口处捡了一张桌子坐下。
“若有好茶来一壶吃,我且先听听各位高论。”
在这里正好可以听到二楼传出来的说话声。
那伙计见他年纪虽轻,但气派非凡,并不敢怠慢,还特意去后面告诉了管事的。
不多时,管事的亲自送了一壶茶上来,额外还有两干两湿四样糕饼果子。
田顷瞧了一眼,却是常见的鲜果并桃酥,芝麻片等物,也不放在心上。
嗨,这些比起小师妹做的新巧吃食可差远啦!
八月就是乡试,文人们聚会尤其频繁,又有许多各怀心思的富户专门到这里蹲点儿押宝,希望来日来一出榜下捉婿的美谈,故而田顷坐下没多久,一楼大堂就客满了,也陆续来了几个读书人模样的年轻人往二楼去。
田顷一边吃茶,一边听着上面传下来的讨论声、追捧声,吃吃发笑。
真是整瓶不满半瓶晃荡,一个个不过庸碌之辈罢了,偶然中了秀才中了举便得意起来,旁人略说几句好话就当了真。
转眼快到晌午,店内客人渐多,因一楼客满,后面来的几个生意人打扮的食客四下看了一回,便举步往二楼走去。
谁知刚上去没多久就爆发出一阵哄笑,也不知哪个学子来了一嗓子,“你们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在座的都是什么人,竟就这样冒冒失失扎进来!还不快出去,莫要污了我们的学问!”
下头大堂内的客人们也有笑的,也有叹的,也有气的,还有说那几个上去的人没眼色的。
大堂内的伙计听了,忙一溜小跑,冲上去劝和。
田顷皱眉,见方才那几个人面皮紫涨,非但饭没能吃一口,反倒被人灰头土脸撵下来,十分狼狈。
“几位且住,”他忽然出声叫住对方,“这酒楼既然开在此处,就是与人买卖的,断然没有把客人往外撵的道理!几位兄台若不嫌弃,且在我这里吃喝!”
那几人却羞愤异常,扭着脸拱手谢了他的好意,大跨步出了聚云楼。
不多时,伙计自二楼下来,上面也渐渐平息,只偶尔夹杂着两声议论传出。
“如此市侩之徒,竟妄图与我们同坐!”
“张兄说的极是,那铜嗅味我隔着三丈远,便觉得呛得慌……”
“哈哈,我看他刚才还想搭话呢!”
田顷冷笑出声,圆润的下巴跟着抖了抖,径直起身,撩起长袍上去了。
他步伐沉重,走起来动静甚大,还没露头众人便已听见声响,纷纷回首来看。
见他也是文人打扮,又面生,倒都做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上前询问他名讳。
田顷不欲与此等沽名钓誉之辈深交,只敷衍道:“一个俗人罢了,只来贵宝地探亲,无意中听说一位方举人学问甚好,特来讨教一回。”
众人一听,齐齐扭头去看窗边的中年男子,笑道:“方兄之美名果然传播四方。”
田顷看那方举人,四十上下年纪,典型北方人长相,身材高大发密眉浓,一身衣料也颇考究,但这么看着倒有几分一表人材的意思。
他打量方文才,方文才也在打量他。
见田顷穿戴颇为华贵,扇子下竟还坠着白玉比目坠子,顿时起了结交之心。
“不敢不敢,”他朝田顷拱了拱手,摆出一派主人翁的姿态,请他入座,“学问嘛,就是要大家一同议一议才好,兄台请出题。”
田顷也不同他客气,一撩袍子在对面坐下,张口就问:
“近日我读圣人言有感,只有一点不明,敢问【有教而无类】,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