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格尼丝知道自己说的每句话也会成为针对苏珊娜的把柄,只能向她?点点头?。
告别只住了一晚的客房,艾格尼丝被簇拥着带向下个落脚处,简抱着斗篷急急忙忙跟在后面。
直到走?到红堡另一头?,带路的女官才终于驻足,一边推开蒙尘的木门,一边介绍道:“这里靠近北侧的花园,夏天有时会有贵客会住在这里,眼下冬季正在封园,非常清静,不会有人打?扰您。”
艾格尼丝走?进明显常人无人居住的两进套房,哂然问道:“那么?我可以离开这里走?动吗?”
女官尴尬地沉默片刻,才说道:“当然可以,但?是必须有我们陪同。如果您想见王后,那么?另有神殿的大人会陪您前去。”
艾格尼丝没应答,转而拿起?烛台左右照了照:“我听说红堡中有小?圣堂。我打?算现在去祈祷,等我回来的时候,我希望这间屋子至少能收拾到可以住人的地步。这没问题吧?”
“我明白了,那么?请允许由我陪您去祈祷。”
“简?”
“这里就交给?我了。”
艾格尼丝颔首,示意女官带路:“我还没问过你的名字。”
“您叫我尤丽佳就好。”
今夜红堡比昨天还要寂静。艾格尼丝与尤丽佳一前一后地走?在几乎无人的走?廊上,只偶尔与巡夜的卫兵擦身而过。在陌生的夜色中行走?,艾格尼丝竟然感觉身后仿佛跟着窥探的视线。但?她?每次回头?,只看见昏暗的廊柱、拐角石雕和褪色的壁画。
“艾格尼丝女士?”尤丽佳驻足询问。
“没什么?,大概是我的错觉。”艾格尼丝没有再回头?。
“小?圣堂很快就到了,您看,已经看得到烛光。”
第一场晚祷刚刚结束不久,小?圣堂中空空荡荡,一个神官都?没有。
“至少祈祷的时候,能不能让我独自待一会儿?”艾格尼丝对自己的尖锐口气都?有些吃惊。
这座祈祷用的小?圣堂呈狭长的长方形,从入口可以一眼看到隔断内外圣坛的镀金屏风。尤丽佳看了看无人的圣坛,在圣堂入口的拱门下驻足:“那么?我就在这等您。”
艾格尼丝独自走?向放置着神像的圣坛。
这座圣堂单独祭祀未来女神斯库|尔|德,点燃的供奉烛火和香料虽然绵绵不绝,却和别处一样?少有人祈祷。斯库尔德是三女神中最莫测、最难取悦的蒙眼女神,因为她?看不到祈祷供奉的人是谁,也不会承诺会给?出与献上的祭品同等的回报。
艾格尼丝在簇新的软垫上跪下,阖目听着烛火近在咫尺的跃动声,鼻端飘来略显沉重的香气。她?竟然不知道该祈祷什么?。她?无端想起?昨晚大约也是这个时候,苏珊娜询问她?究竟想要什么?。谁能想得到一天之内,竟然发生了这样?的剧变?
即便与苏珊娜并不亲近,艾格尼丝还是无法?对长姐的境况完全?无动于衷。
然而即便在同情和愤慨之中,也混杂了一丝看见无可触及之物?时的惘然。苏珊娜究竟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她?是为了什么?坚持到现在的?是小?奥古斯特,还是海克瑟莱一族与梅兹王国脆弱的关系?
至于乔安关于理查和前任公爵夫人克里斯汀的供词……
艾格尼丝不禁深吸气。她?无法?想象当事人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身陷在那样?的关系之中,她?也并不想那么?做。不论背后有怎样?的纠葛与隐情,乔安打?算以同样?的手?法?杀死艾格尼丝是事实。
但?乔安却请艾格尼丝好好利用她?。
只是这么?闭着眼,艾格尼丝仿佛就能看见乔安说出这句话时隐含胁迫、又略微湿润的眼神。
乔安已经将一切押在那番自白之上,没人知道她?还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不论是苏珊娜还是乔安,都?意志坚定、有明确的目标。而相?较之下,艾格尼丝此刻反而甚至想不起?来自己为何身在梅兹、身在这红堡死寂的小?圣堂之中。
--对了,她?只是因为害怕亚伦遇刺带来的变故,同时为了甩脱布鲁格斯那泥潭般凝滞的气氛,逃到了王都?的姐姐身边。因为她?本无奔赴的港口,因此便轻而易举地被卷进他人的漩涡之中。
想到这,艾格尼丝不禁深深地俯下身,几乎蜷缩着匍匐在圣坛的台阶上。
之后她?该怎么?办?
是帮助苏珊娜,还是趁机与长姐、与家族划清界限,以此为筹码换取王太后与理查的官司中尽可能多的让步,又或者依旧什么?都?不做?
苏珊娜被软禁,亚伦那里全?无消息。艾格尼丝如今是真?正地、独自站在了选择的岔口,不再有人帮她?做选择。
如果苏珊娜艳羡的便是这样?的自由,那这自由真?是令人不堪重负。
但?艾格尼丝知道自己这次不能选择不做选择。
只是她?还需要再多一点时间考虑。哪怕留给?她?斟酌如何表态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就在这时,从圣堂屏风的另一头?,传来了极低极低的语声:
“是艾格尼丝女士吗?”
艾格尼丝猝不及防听到人声,不由全?身僵硬。
“如果您听见了,能否请您移动面前的蜡烛?”
艾格尼丝辨认出嗓音:是国王奥古斯特。
虽然对为何国王陛下在这种时候在这个地方满怀疑虑,艾格尼丝还是起?身,将面前圣坛的蜡烛往前推了推,而后再次做祈祷状伏地。
“我不方便露面,只能这样?和您说话,请您原谅。”奥古斯特歉然停顿片刻,谈吐的口吻与此前判若两人,他不经思索,就口吐文雅而谦卑的话语,恳求艾格尼丝:“晚祷结束之后,我在里面一个人呆着,没想到您会突然到来。大概这就是斯库尔德和薇儿丹蒂对我难得的眷顾了……我有不得不和您说的事,不,是我必须和人说的事,但?也只有您能够当我的听众。所以,能否请您就这么?听我说几句?”
艾格尼丝没答话,只略微起?身,以余光观察圣堂门口的状况。
尤丽佳似乎无法?听到屏风中缝中漏出的语声。而圣坛屏风的内侧,也的确一向只有神职者和君王有资格进入。
奥古斯特将艾格尼丝的态度视作默认,几乎急切地说了下去:“尽管您完全?有理由那么?想,但?我并不希望您将我视作冷血无情的怪物?。哪怕她?这么?想也没有关系,不如说那样?更好,但?我还是希望至少有一个人能知道……能向神明证明,我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他可能是渴望这么?一个听众太久了,才说了几句话,就忘记了艾格尼丝的存在,以梦呓似的口气,断断续续地倾吐艾格尼丝在这漫长一天中聆听的第二份自白:
“我和苏珊娜成婚的那天晚上,我掀开她?依旧沾着圣水的面纱,她?抬起?眼睛看向我,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