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姒替姐姐擦去眼泪。
阿姐只是面上豁达,心里定也和她一样,为爹爹伤怀。
她搬出今晨与晏书珩的对话,宽慰姐姐。待平复后,她忽问:“阿姐,我不明白。爹爹姑母,还有你,
“你们如此辛苦是为了什么?”
她看着摆满奇珍异宝的博古架:“你们为了家族委屈自己,可陈季延却因一个家主之位,连血亲兄弟都舍得杀害。权势……当真会引人向恶?你们这般辛苦,是为了让这群被富贵权势喂饱的闲人,有余力相互残杀么?”
陈卿沄摇头:“阿姐不如爹爹和姑母还会顾及江山社稷。阿姐是个自私的人,想着寻常人家兄弟俩也会为了一亩三分地自相残杀,人性如此,贫富也无法改变。有权势还能安心些,至少不必担心自己和家人受人欺凌。”
说到底,还是为了家人。
阿姒又问:“若像幼时和爹爹一起时那样,寄情山水,不涉纷争呢?”
陈卿沄看着角落里的金丝笼:“权势便是座笼子啊。在笼中待久了,即便能飞出去,也会不习惯。”
她看向阿姒,轻叹:“阿姒,这其实是我自己的选择,并非身不由己,也不是为了谁。你不必心疼阿姐,也无需违心淌入这洪流里。
“说起来,阿姐已寻得了属于自己的快乐,也希望你也能快乐。阿姐知道,你不喜尔虞我诈,恐怕不会想当什么世家宗妇。那便别嫁人,你是我的妹妹,有不嫁人的底气,无忧无虑、当个远离纷争的富贵闲人便挺好。”
阿姒茫然摇头:“阿姐,我不是厌恶尔虞我诈,我只是……
“我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她唯一的诉求是为了亲人,但她的亲人,只有阿姐。倘若阿姐不需要,阿姒再寻不到别的理由。
让她融入世家和权势中的理由。
她仍未寻到答案。足以决定她与家族、与晏书珩关系的答案。
出内宫时,阿姒碰到了个人。
建康王虽着官袍,周身仍透着超然脱俗、不入凡尘的清冷。
阿姒恭敬见礼,出乎意料地,那位王爷很温和,待阿姒像对信重的晚辈,与平日冷冰冰的模样判若两人。
“来见你阿姐”
阿姒应了声,她虽受过这位王爷的搭救,但过后再无往来——建康王仿佛不喜欢人,也不喜欢人世。
想起阿姐的话,又想到数月前建康王曾说姑母利用过他也骗过他。
阿姒一阵混乱。
不愿信,但诸多端倪还是在心里编织出了真相的纹路。
但阿姒不想去深究。
爹爹之所以是爹爹,并非只因为血缘关系。哪怕她的生父另有其人,也不过是多了个与她有血脉联系的人。
不必证实。
更没有证实的必要。
“朕道表叔怎有耐心同晚辈说话,原是阿姒妹妹来了。”
散漫调侃的声音打断思忖。
许是要当父亲了,李霈稳重了些。他当着建康王的面感慨:“昨日的事朕和你阿姐听说了,朕将为人父,见阿姒妹妹如此孝顺,深为动容。”
建康王淡淡颔首:“陈少傅悉心教导的孩子,也如他一般赤诚。”
他大概不习惯说太多话,更鲜少夸人,哪怕夸人也面无表情。
李霈又道:“颍川数城收复,朕欲派朝臣代朕巡狩。你阿姐称亲人祭日将至,想回去祭拜。但她有孕,禁不起奔波,阿姒可愿代劳?”
阿姒眼里倏然亮起细碎光芒。
这是她近期听到最好的消息,阿姒欣然谢过李霈,心情轻快不少。
她要回去祭拜爹爹,顺道回幼时和爹爹埋三春寒的地方看看。
或许在那里,她能寻到答案。
陈季延的事虽在陈氏掀起波澜,但不到半月,便已平静。
阿姒没事人似的,照常和九哥斗嘴,和四姐学打理铺子。但因她那狠绝的一剑,陈家人看她的目光不像从前那样只有爱怜,而多了些小心翼翼。
被她下套的二叔陈仲敬尤其有趣,在她面前刻意端出长辈似的威严,却像极了一只纸老虎。
阿姒时常怀着恶意,刻意怯生生唤他“二叔”,每每这时,陈仲敬便像见了鬼似的,嘴角不自觉抽动。
阿姒觉得有意思。
无人敢招惹的感觉倒很不错。
替天子巡狩的事因朝堂有变动而延后了半月,人选悬而未决。
可去阳翟再快也需耗上两个多月,怕错过爹爹和祖父的祭日,阿姒思前想后,说服族中人提早十日出发,过后再与朝廷的人汇合。
此行需要准备的一切都由族中去置办,阿姒唯一要操心的,便是多挑几个信得过的护卫和侍婢随行。
五月十六这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