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姒却没回话,她低着头,看起来有些委屈,许久才道:“大哥哥都不记得我……为何独独要我记得你?”
晏书珩顿时了然,温声道:“看来真是大哥哥开罪了你。”
阿姒偏过脸,委屈又气愤:“当初我在湖边蹲守数日,你却一次也未派人来告知我,凭白让我惦记了整整一年,还总梦到你为了救我葬身湖中。不料却得知你是将错就错,借假死请君入瓮……
晏书珩安静地听着这一番话,目光凝视着眼前的小女郎。他眼里罕见地没有惯常的笑意。“当初我不过顺手一救,小妹妹竟记得如此深刻?”
远处传来马车的声响,殷氏子弟的说笑声隔着老远传过来。
阿姒听到了,但她却像恍若未觉,继续沉浸在委屈里:“这就罢了……昨夜得知我记得,你也并未十分动容,甚至为了拖延殷氏的人刻意逗弄我。我也不是十三四岁的孩子了,你不是要和殷氏女定亲么?还对我百般捉弄,昨夜还当着殷氏众人的面和我单独待在一处。”
她越说越委屈,眼圈都红了。
嗓音亦越发的软。
“你让我如何想?又让殷氏那些人如何想我,他们对你势在必得,一个个还那么凶……殷氏也好,你也好,你们大族子弟以利当先,把我们这些地位低微者的关怀当做廉价的消遣!”
她红着眼看向他,又像躲避般移开视线:“可我虽只是姜氏不入流的旁支子女,也有傲气。我不想被人当做消遣的玩意儿,过去的事便算了,祝长公子能如愿娶得殷氏女,圆满顺遂!”
她说罢,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低声吩咐车夫:“驾车!”
车夫愕然,女郎可是一早就起来梳妆:“女郎不参加宴席了么?”
车内女郎似是在极力捂着嘴,声音很低亦很含糊,但颇为倔强:“让他们大族子弟展露风仪便好了,我地位低微,何必要巴巴地凑上来当陪衬,像昨夜那般被他们和殷氏一起当笑料笑了去……”
晏书珩从怔忪中回过神。
他提步正要上前解释,车内女郎果断斥责车夫:“驾车!”
马车逃也似地匆匆驶离,正好那边殷氏的马车停在竹林出口。
晏书珩望了眼远去的马车,继而领着族中弟妹们前去招待殷氏子弟。
昏暗马车内。
阿姒透过帷幔一角,看向远处青年,他只立在原处怔忪须臾,很快和煦如初,和众世家子弟言谈甚欢。
这人真是适合做世家长公子。
而昨夜调侃他在“逗孩子”的殷氏郎君笑着指着阿姒的马车。
隔着几丈远,伴着辘辘车轮声,她还能隐约听到他的嗤笑,阿姒拼凑听出他是在嘲笑她:“那小女郎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撩拨长公子不成,竟逃了!”
阿姒却是恍若未闻。
她神色淡淡,理理精心挑选的裙摆,又慢条斯理地正了正发间步摇,在昏暗的马车内轻轻地“呸”了声。
“狐假虎威的东西!”
在南阳做客时,陈、姜两家的年轻子弟住在晏氏一处占地颇广的别院中。
晚些来访的殷氏子弟也住了进来,只不过几处院落隔得很远。
回来后,阿姒整整两日都未迈出房门半步,陈彦来看她:“听殷氏小郎君说,那日你早早就去了竹林,打算趁着人少撩拨晏长公子,可惜没捞着好。”
阿姒没说话。
陈彦以为她默认了。
他既遗憾又庆幸道:“这会整个南阳都说有个小女郎不知天高地厚妄图攀附晏长公子,幸好你冒充的是姜氏旁支女,否则九兄我不知该把颜面往何处搁。”
阿姒倏然起身,干净的眼眸平静得像一片寒潭,盯得陈彦后退两步。
她淡淡瞥了他一眼,赤着脚走到妆奁前,对镜幽幽轻叹:“是啊,有九哥和我这样的酒囊饭袋在,不愁陈氏不沦为笑柄,但我如今好歹是外祖家中女郎,我们九哥可是直接顶着陈家郎的名头呢。”
话方说完,姜珣来了。
阿姒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诚挚又懊恼地道歉:“表兄,对不住,我给外祖家蒙羞了,早知道我该冒充韩氏女的。”
姜珣无所谓地笑笑。
“姜氏本已江河日下,又要这些颜面作甚。阿姒本也算半个姜氏人,偶尔冒用姜家名义有何不可?”
他从身后拿出一个锦盒。
“打开看看?”
阿姒欣然打开锦盒,里面是支金镶玉蝴蝶步摇,蝶翼轻薄,栩栩如生,日光一照,有微光流动。
看着那金步摇,阿姒想到的却是几年前姑母发间的鸾凤步摇,她走到妆镜前,别上步摇,左右照了照:“多谢表兄!今夜我要戴着这步摇去赴宴。”
姜珣淡淡地笑了笑。
陈彦则瞠目结舌:“你……你还有胆子赴宴!”待看到阿姒淡淡瞥过来的目光后,他讪讪闭嘴:“总之,你可要捂好你姜氏女的身份,丢了丑就让你的好表兄兜着吧,千万别说是我族妹!”
阿姒只是笑笑。“不会的。”
其实若她自称是陈氏女,殷家人只会恨得牙痒痒,并不会在明面上嗤笑,他们如今敢大肆笑她,最紧要的原因是她如今是日渐衰落的姜氏之女。
什么名门望族?不过是几个捧高踩低的宵小之辈罢了。
阿姒要赴宴的消息很快在别院里传开,她虽未出房门,也能透过侍婢的传话听到些许稀碎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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